(12)
“你要嫁给谁,你自己说了不算。”许安康脸凑近她意味深长地说,料定世上所有的儿女最终都犟不过固执的父母。
伊莲娜想,该结束这场会面了,老蔡等几个就在监视着,实在不想对面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想想过去,想想我们从前。”对面许安康忽然换了语气,眼神热忱,“我们不是很快乐?我们成长了,我只是先于你变通了,你也应该变通,快点赶上我,不好吗?”
伊莲娜哑然失笑,“我再重申一下,我约你来所为何事,就是为了对你说不,以后我就不会这么礼貌了。”说着站了起来,“既然话不投机,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把已经准备好的一张钱钞压在桌子上,“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要走出,又打住了,“我告诫你,不要置法律于不顾,不要遇到我。”用忠告的语气表明她的诚恳。
许安康愣了一下。伊莲娜没等他,走了出去。
屋外正是最热的时候,空气灼烫,但憋闷了很久的伊莲娜却觉得十分畅快。她竟然跟这样一个人谈过恋爱,想起来挺叫人沮丧的,她安慰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是不错的,就算是现在,对很多的姑娘来说,或许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自己太较真。伊莲娜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担忧,有点期盼这个被她自己亲手装上的“小眼睛”最终什么也没监查到,等过了些日子,随着指甲长长,而后被剪掉丢弃在垃圾桶里,走完它的使命。
伊莲娜走进汽车,开出前,她仰头往二楼窗边看了看,悲观地设想了下,不久后她很可能要亲手将他拷上,而他只会给她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不是我坏,而是这个世道太坏。”她将头扭开,车开了出去。
二楼窗边,许安康将脸从窗前移回,手指捏着杯匙在杯中漫无目的轻轻转悠,在看到对面的钞票时,他停下,将它取了过来,放在了鼻下,嘴角讥刺的笑容与眼里伪诈的光芒又出现了。
伊莲娜的汽车驶入一片高密绿植的底层建筑区,在一个院子前,她停了停,黑色铸铁栅栏门开启后,车开了进去。远处廊下一个着白色佣工装的保姆见了她的车,兴奋地就往屋内跑去,“小姐回来了。”她重复说着穿过过厅、大厅,来到旁边的小起居室。
维诺家夫人正陪着老夫人用茶,她抬起头,掩饰不住欣喜,“叫她这里来吧。”
保姆哎了声低头躬身转身出来,这次她小心克制住了一会儿,直到走出门厅,就见伊莲娜已大步走进了门廊,她迎了上去,高兴地打量着,“你可回来了。”指着起居室的方向,“老夫人与夫人在小客厅里。”
“我要先见我爷爷。”伊莲娜爽朗地笑着,他们家的人表达感情都太吝啬了,她怀疑这个家里最爱她的人其实是保姆莎拉,她特别站定微笑看着她,“我现在还有怒气,不想冲着奶奶跟妈妈发,你去告诉她们,我是专为吵架回来的,等会儿我跟爷爷吵起来,别叫她们吓着。”看着莎拉发愣的脸,伊莲娜又“嗯”了一声,不等莎拉掀帘子,自己快速走了进去,直奔二楼她祖父的书房而去。
莎拉回过神来,忙忙地往小起居室跑去。
维诺家老家长的书房开着,她径直走了进去,但脚步已舒缓,脸上也没有了一丝的怨气。老维诺的眼光一直就等着,看着伊莲娜一直走到跟前来,镜片后的眼睛严厉地将她审视了一遍。
伊莲娜,维诺家第三代的长女,迎接她的到来时,维诺家没有因为她不是男婴而遗憾,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终会有男孩的,果然,两年后,她的弟弟就接连着到了,但作为第一个孩子,她首先独享着几代人的娇宠。
祖父,也曾经溺爱过她,不管镜片后的眼睛有多严厉,只要她柔顺地在他膝前盘腿跪倒,他就会继续疼爱她。伊莲娜跪坐下来,说话前,她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将茶碗又斟了些许,托起茶碗给她祖父送上。
老维诺的脸这才放下来,赞许地露出一点笑容,“你奶奶跟你妈妈见过了?”
“还没有。”伊莲娜抬起了眼睛,“我有要紧事先跟你商量。”
茶还没喝一口,老维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将茶碗放下。伊莲娜抢先接着,放回到几案上,心想,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又抬起了头,“祖父跟我说说,这个许安康到底好在哪里?”她勉强塞进一点微笑,事实她原本立刻就爆炸起来,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家长来这么安排儿孙婚姻。
老维诺的家长尊严受到质疑,已不屑于去回答这个问题,有点倦怠地看着这个挑战权威的孙女。伊莲娜也受到了侵犯,尊严在这时超过亲情,“我不是无能掌控自己,我只是想怎样能减少对你的伤害,怎样好给你最大的尊重。”
“简而言之,翅膀硬了。”老维诺硬生生地说。
“你不只没给我留点余地,就是我爸你都没跟他商量下,更不用说我奶奶和我妈。”伊莲娜的态度始终缓和,还带着点笑意,跟祖父的较量无疑也是一场战争,而祖父只对理性与智慧保持尊重,她必须要表现得很理性,绝不可以撒娇取闹,她回头看向门边,她的祖母与她的母亲刚刚把头缩到门后。
“进来吧。”老维诺完全用一个轻视的语气,“你们都来听听,我也不想等她走了,再给你们唠叨一遍。”
那两人忙走了进来,老夫人靠老维诺盘腿坐下,伊莲娜往一边挪了挪,给她妈妈让出位置,伊莲娜妈妈也侧身跪坐下来。她们都挂着恭敬的笑容,佯装一个家庭和睦的假像。老夫人是在儿子婚后当儿媳进门,才格外获得多一点的尊重。在这个家庭,父权男权仍是根本,而其中又最根本的还是财富,财富让这个家长威严无比,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