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收,更难遣、几许春愁。莫将心事付与,瑶琴西楼。
多情自古空恨,好事常难有。闲照花影归去,处处风liu。
午后,太傅府。
小香儿正打着瞌睡努力绣一只蝴蝶。
女红本来就是女孩儿做的事情,可惜小香儿年岁太小。
蝴蝶的生命是短暂的,而此时春欲归去,蝴蝶多的是,因此小香儿就看着庭院中蜂蝶乱舞,边看边绣。
如烟或许会告诉她蝴蝶不能只绣成黄的和白的两种,可是偏偏洛城的蝴蝶只有两种,一种是黄的,一种是白的。
小香儿只绣黄蝴蝶,因为手帕是雪白的。
如烟正歪在床上,此刻她什么也懒的做,甚至什么也不事情都不想。
空虚岂非就是寂寞?她真的什么都不想?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心中的何郎,阴阳两世,她知道人都死了,永世不能相见。
她甚至常常梦到东市街头,刀光起,刀落,心上人的头颅滚落,一梦到此,常常惊醒。
他们甚至仅仅见过一面,而正如情人眼里的西施一样,一面足矣。
世上有些事会变,比如司马懿夺权,杀掉曹爽,有些事却不会变,比如说二奶奶的生日。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寿宴依然要举行,何况前院的事与后院本身就很不相干,更何况被灭九族的是曹大将军,而不是司马太傅。
司马昭惧内,作为老父的司马懿很是理解,天下怕老婆的男人只怕是占了多数,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才是家里的主人。
于是司马昭如此向老爹爹一说,司马懿点点头道:“好!寿辰那天我们都去庆贺二媳妇。”
所以酒宴是一定要有,连老爷老太太都来,小香儿只管忙着绣蝴蝶。
如烟伸了会儿懒腰,百无聊赖,冲着小香儿道:“绣好了么?”
小香儿一笑:“姑娘若是不乏了就来帮我,你说过样好好教我的呀。”只要如烟不再悲伤,只要如烟忘掉何晏,小香儿也跟着高兴。
如烟的确准备忘记一切,而忘记一切的最好办法就是有些事情可干。
如烟看到小香儿绣的黄蝴蝶扑哧一声笑了。
小香儿不解道:“姑娘笑什么?我绣的不对吗?”
如烟道:“很对,很对。你还买了些什么玩意?”
小香儿道:“还有两个小荷包,一根玉簪子,那根簪子花了一两多银子呢。”
“哦?拿来我看看。”
小香儿就像捧着宝贝似的取出了簪子,黄布包了好几层,如烟不由得又笑了。
“要不姑娘来试试?”
如烟笑着应了,斜插在自己云鬟上。
午日的艳阳照在玉簪上光华夺目,小香儿不觉拍手叫好。
拍手的只有小香儿一人,而叫好的却不单单一人,如烟和小香儿一愣,只见一年过四旬的老男人迈步踱进了庭院。
小香儿惊奇道:“你是谁?怎么擅闯司马府后院。”
那人轻摇蒲扇,笑呵呵道:“我是你家的表少爷,老太太是我的姑姑。”
小香儿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表少爷,你也姓张吗?”
如烟不解道:“小香儿,你怎么说他姓张呢?”
那中年人也不怒,只是笑笑:“小丫环孤陋寡闻了吧,大丫环问的对,你们老太太虽然娘家姓张,是我老姑姑山氏夫人的女儿,我自然也姓山了,我叫山涛山巨源。”
如烟道:“好古怪的名字,我听过有的叫伏波将军,还有松涛海涛什么的,今天又碰上你叫山涛。”
小香儿也笑了:“原来是远亲啊,还自称是亲亲的表少爷呢!”
山涛也不恼,微微一笑道:“不远不远,我家本来住怀县的,离洛阳也不算远。”
小香儿又道:“别小丫头大丫头的叫,人家可是有名有姓的。”
山涛更加乐了“哦?那你说说你叫什么?”
“我叫小香儿,这是司马如烟姐姐。”
山涛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司马府真大,快领我去见老太太吧。”
如烟应了,忙把玉簪摘了下来,山涛见状道:“如烟你为何卸掉玉簪?带上岂不很好看,就如病西施。”
如烟脸上一红道:“表少爷别见笑,这其实是送二奶奶做寿礼的,私下里带着玩儿罢了。”
山涛恍然道:“啊,我二婶娘的寿诞之日要到了?我还不知道,没准备寿礼呢。”
如烟暗笑此人婶娘姑姑不分,倒也是直性子的人,不知是真糊涂还是真聪明。
午后是老太太休息的时间,山涛也不便打扰,只好在正房的大庭院里来回踱步。
自从曹爽与司马氏争权,山涛就辞去官职,怕卷入其中引来杀身之祸,现在曹爽被诛,司马氏大权在握,当日司马师就写信送到山涛,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出山相助,一则看在亲戚的名分上,二则山涛大才,埋没在山林中岂不可惜了?
山涛其实很乐意做官的,尤其是眼见司马氏权倾天下,将来的大魏国终究还是司马氏的,于是兼程赶来,司马懿父子很高兴,就连老太太闻听也很高兴。
此时山涛乐滋滋的在院里闲步,小香儿不禁问道:“表少爷,你乐个啥了呢?”
山涛摇了摇头道:“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小香儿你看这是什么花啊?”
小香儿顺着指向一看道:“表少爷怎么不认识这个,是牡丹啊。”
“牡丹?牡丹怎么会是黄色的?洛阳的牡丹都是大红或粉的或白的啊。”
小香儿答道:“牡丹怎么不能是黄色呢?这是老爷征蜀地时候带回来的品种,另外我还会绣黄蝴蝶呢。”
山涛笑了,黄蝴蝶是很普通的蝴蝶,黄牡丹却是名贵的牡丹,人们常常见到黄蝴蝶都不在意,见到黄牡丹自己却叫不上名来,这岂不是又一种悲哀。
山涛道:“原来是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让我看下你绣的蝴蝶。”
小香儿纠正道:“说了不是小丫头,是小香儿。”
山涛大笑道:“好!是小香儿,那么小香儿,我来看看你绣的蝴蝶。”
小香儿乐不可支的递了过去。
大多人总受到别人的夸赞,总喜欢显摆自己的东西,女人也不例外,小香儿虽然是年龄小了一些,也是女人,所以也不例外。
山涛细细一看,雪白光滑的手帕,绣着花花草草,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只大蝴蝶,显见绣工稚嫩,蝴蝶比花绣的大多了。
山涛道:“绣的好,很精细啊,不愧出自女儿手笔,天真烂漫,谁教你绣的?”
小香儿嘟着嘴道:“你就说我孩子气罢了,这个是如烟姐姐教我的。”
山涛暗笑,向来都是年轻人喜欢装作深沉,而老子总喜欢装做孩子气一些,这岂非又是人类的一大悲哀。
山巨源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什么事情也得想得开些,曹与司马氏争权,急流勇退为的是自己,如今司马氏胜了,出来为官也还是为的自己。
他相信在司马氏家族里自己会有个很好的地位的,将来必定是平步青云。
想到这里,不觉又笑了,还没等小香儿问话,里面就传来“老夫人醒了,教山涛速来相见。”
老姑姑与侄儿相见自是一番欢喜,山老夫人嫁到司马家数十年,亲人很少见,虽然说是司马懿元配的结发夫妻,但司马父子都是有野心有政治头脑的人,儿女私情向来是可有可无,因此老夫人也十分寂寞。
山老夫人常常感叹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司马师还比较看重感情,而小儿子司马昭活脱脱就印成司马懿的壳子,甚至比司马懿更加的精明强干。
山涛见着了老姑姑,虽说曾见过几次,但隔代长辈了不很亲密,但不亲也得假亲,不近也得假近,自己在司马府和将来天下的位置都得靠老夫人的关系。
其实山涛多虑了,司马父子对于山涛的才华都很赏识,加之又是亲戚,自然要收做心腹,唯一重用。
院外的小香儿对如烟道:“姐姐,你说山表少爷会住在我们府吗?”
如烟道:“那是自然,怎么也得住到表少爷在京城有了落脚的地方才搬走。”
小香儿喃喃的道:“我发现他有些像我死去的爹爹。”
如烟吃惊道:“怎么?他像你爹爹?”
小香儿赶忙解释:“长的当然不像,我爹爹可没表少爷这么英俊潇洒,但是他待我像爹爹那么对我慈善。”
如烟不语,她知道再说下去小香儿就会哭了。于是她打断道:“既然这样,你就抓紧常去他那里,或许他还能教你识字弹琴。哦,对了,若要教你琴,记得也来叫上我啊。”
小香儿又高兴起来,点头道:“一定!”
当夜山涛果然就住在司马府的后宅,虽然山涛推辞再三,但老太太难得见个亲人,自然不舍得走。
山涛住在老太太院中厢房,离如烟和小香儿的住处也不远。
晚饭都在一起吃,司马懿也以长辈的身份来教导山涛,司马昭和司马师也来旁边亲近新来的表弟。
司马懿道:“你来朝中做尚书郎吧,明早我就举荐你。”
山涛推辞道:“姑父,尚书郎是朝廷要职,我新来无功无得,怎么能居高位呢?”
司马师道:“表弟可别这么说,现在曹爽一死,朝中都换成我们的势力了,表弟如此大才,区区个尚书郎做得的。”
山涛道:“不是我不想当,实在是新来怕难以服众,还是让我先做个小官,姑父和两位各个慢慢的提拔我吧。”
司马懿点头赞许道:“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