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荷花半卷堤,风到柳梢晓莺啼。
有缘停舟江南岸,不醉花雕醉东篱。
山涛终于留在了司马府,小香儿和如烟日日过去请教。
小香儿非要让山涛教识字,如烟却想学琴。
山涛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绣好蝴蝶要紧。”
如烟也笑:“小香儿,你还是和我一起学弹琴吧。”
小香儿只好嘟着嘴不言语了,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
于是山涛缓缓道:“琴本是丝弦制作的乐器,有琴必有箫来伴奏方为妙。我有个朋友弹琴妙绝,堪称国手。”
如烟抢着问:“那人是谁?”
“他叫嵇康嵇叔夜,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他的琴声通鬼神,我所不能及也。不过我却擅长吹xiao。”
小香儿道:“吹xiao?常常听人们将起什么天籁之音,莫非就是箫声了。”
山涛目中似有喜色,点点头道:“正是,你可曾听人道琴瑟和谐?但凡音律,独奏固然是种享受,殊不知合奏也别有一番洞天的。”
小香儿乐道:“表少爷,那就你教姑娘抚琴,再我吹xiao吧。”
山涛应允,自此每日山涛闲暇无事,就做两个丫头的老师。
小香儿手指纤小,有时候连箫孔也按不住,如烟在此时常常想起了司马明月。
在如烟心中,明月才是她的同龄人,才是她的闺中密友。
小香儿有时显得很天真,而天真往往很幼稚。
自从那个月夜见到了明月,如烟心里她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虽然相聚短暂,明月就如月圆月缺般的消失了,谁知道她是死是活?司马府里上百名丫环,更有谁能如此念念不忘的想念她?
也许有一个人还记得她,那么这一个人定是柳如烟。
可是明月是否还能记得如烟?
正如司马如烟本身姓柳一样,明月已经不是过去的司马明月。
此刻她正在吴国,摆弄着小雀儿。
她有了新的姓氏,有了亲生母亲,有了新的主人,现在大家都唤她王明月。
明月来到江南,就如回到自己的家乡一样,她觉得江南的空气是那么的湿润,江南的水乡是那么迷人。
她本就是江南人。
出生地或许能给人几分留恋,但鸟归旧林,回到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算自己初来乍到,也会感觉到很亲切。
明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不仅天天和母亲在一起,还和女主人在一起。
谢婉容从小就离不开自己的贴身侍女王小妹,现在她渐渐发现也离不开干女儿王明月了。
来江南的路上明月最初叫谢婉容谢夫人,明月觉得别扭,谢夫人也觉得自己有些摆夫人的架子了。
王小妹多聪明,看着两人直笑,对明月道:“闺女啊,你说夫人待你好不好?”
明月道:“好啊!就像娘待我一样。”
小妹一拍手,叫道:“这就对了!夫人待你这么好,怎么不拜为干娘呢?姑娘你说好不好?我这宝贝闺女可辱没了你?”
不论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小妹心中婉容始终都是姑娘。
明月赶紧跪下叩头:“干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谢夫人乐的眉花眼笑,赶紧扶起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福气,能认你这么个好闺女,干娘开心。”
于是明月不仅是王小妹的掌上明珠,还有了谢家小姐的身份。
她还问干娘:“吴国远不远?”
“不远。”
“西塘远不远?”
“也不远,过了大江,西塘就要到了。”
在明月自幼的心里,大河与大江是相聚很远的,她又听说西塘离海也不远,而海在她心目中是很遥远的地方。
而干娘都说不远,区区几十天就到了,怎么不令人兴奋?
谢家就在古西塘,传说中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一路上明月不仅知道西塘很美丽,而且远离红尘,仿佛没有闹市的喧嚣,战火也绝不会波及到那里。
来到了西塘,明月发现比想象的更美。
世界上本来有些事物是想象不到的,比如说桃花源。
而西塘正是桃花源,流水绕古镇,小桥、流水、人家。
这里虽是吴越之地,但既不属于吴国,也不属于魏国,它只属于它自己,美丽的江南水乡。
吴国的征粮官从来没有来过,因为西塘是谢家的,也从来没有州郡管辖,因为谢家自会治理这一方土地。
大概在小霸王纵横江南江北的时候,西塘就是谢家的,孙家素来敬重谢家。
这些对明月都不重要,她知道她来到了人间的天堂,她可以像大家千金一样被人疼爱。
现在已经是梅雨时节,明月从来没有见过连着这么多天下雨。
但看雨也是种享受,烟雨江南,梦魂俱断。
明月喜欢摇着小船在西塘的每条河上荡啊荡,雨滴滴在流水上,一圈圈的涟漪随着小舟荡漾。
烟雨中的小镇分外迷人,美的朦胧,此刻明月的心也朦胧。
在偶尔晴朗的天气,明月就会想到干娘教她的一首曲子,谢婉蓉知书达理,还告诉她此曲已经在西塘流传了不知多少年了。
流传在古西塘,此曲就叫做《西洲曲》。
明月痴痴的在想,原来西塘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这样美丽的曲子。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明月已经知道江南的青梅竹马,江南的红豆寄相思。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明月每每吟到此处,不觉赞叹当年做此曲的女子痴情,而干娘却总说不是女子痴情,而是西塘痴情,唯有在西塘,才会理解这样的感情。
或许谢夫人曾经有一段这样的相思?明月不好意思问,也不敢问。
她只知道每当干娘念到此句的时候,多么的寂寞和惆怅。
一个人盯着远山,心里就是寂寞的。明月知道,所以也知道干娘此刻是非常的寂寞。
正如“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干娘此刻或许就是等着这南风,可是她的梦又何在?
小镇永远都是那样平静,谢家住的是大院落,依河而建。
镇上的人说起谢家,总是称赞谢家的财富,还有谢家人杰地灵。
谢家有好些个古老的物件,明月也曾在司马府里呆过,她也很懂得这些古老物件的珍贵。
显然司马府里也没有谢家大院这些古董宝贝多。
可是偏偏有一天有个玉壶被盗了,明月的干叔叔告诉她,这个玉壶是大周开国时候周武王用来装酒的。
古西塘镇向来民风淳朴,这是谢家引以为傲的。
但干叔叔谢衡道:“虽然西塘看来是远离尘嚣,毕竟水路四通八达,过往的闲杂人等还是不少的,外人为之的可能较大。”
婉容夫人也奇怪,很多年没有出过这种偷窃的事情,能来谢府盗走物件的人,本领的确非凡。
而盗走的偏偏是个酒壶,更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谢衡传下令去,命家丁在镇上明察暗访,找出些线索。
本地没有地方官,因为西塘就是谢家的。
谁都可以低估一个县衙的实力,却不可低估江南谢家的实力。
就算是三皇五帝用过的酒壶,丢了在谢家看来也是很寻常的物件,可偏偏丢在谢家,谢衡总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谢衡情愿把酒壶送人,甚至值钱十倍的东西,他愿意送,就舍得送。可惜这个贼人却是来偷取的。
世上有几处地方最容易打听消息,一处是酒楼,一处是客栈。
有时候酒楼和客栈往往是一回事情,有的酒肆也提供住处,有的客栈也提供饭店。
这些本来就不需要十分区别开来的,约定俗成,老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
西塘一共有十七家酒肆,小镇的确很繁荣的。
镇上的人都听说谢家丢了东西,这些酒肆的掌柜和小二闻之也都道:“最近实在没什么生疏的客人。”
谢家的家丁仆从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总要寻些什么线索,可是一丝线索都没找到。
谢衡猜想或许是贼人早就逃出古镇了吧。就让家丁们以后多多防范,他道他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件发生了。
有些事情明明不想见到,它却偏偏要来,并且来的很快。
谢衡刚刚吃罢早饭,在院中散步,管家就来报,地窖里的状元红少了几坛。
谢衡笑了,对着管家道:“地窖里的酒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管家道:“回老爷,早上有人发现后院有个坛子碎了,一看应该是地窖里的酒坛,下去一瞧少了好几坛。”
谢衡点点头,回屋笑着对姐姐道:“姐,咋家地窖里的状元红少了,这个贼真会享受,酒壶也偷去了,酒也被偷了。”
婉容夫人也是一怔,暗道此贼也太过嚣张了。明月在一旁看着叔叔一脸的苦笑和无奈,只好道:“叔叔,这贼肯定是个酒鬼,我们家啥也有,他偏偏来偷酒具和酒,可见是个偷嘴的馋猫。”
谢衡也笑道:“这馋猫倒也高雅,不是一般饮酒的俗士,不仅懂得如何品酒,还懂得什么样的酒用什么样的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