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主意都是为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出的啊,只有老百姓聚在一起才能体现出其中乐趣。再见说,我们准备的奖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拿到大户人家怎么会被看得上眼,弄不好,只唱一场,人家就不觉得新鲜了。”
“那可如何是好?知府家的老夫人偏偏就觉得彩云班搞得热闹,我们要是连这么点要求都不能满足,知府大人一定会怪罪的。她的老母亲年近八十了,说什么也出不了门的……”
“可是爹爹,如果去唱了……怕是更捞不到好处……”
是嘛!本来戏班子也没做什么改动,就连戏目也都是老一套。柳柳的这些个主意就是针对老百姓的,想图个热闹,对知府这种上层阶级的人物可是影响不大啊!虽说也往大户人家送了些宣传单,可那也只是想先混个脸熟,压根儿就把他们划入本次的消费群体。
“老爷!”门外头一个下人的声音响起,柳柳走过去开门,见是打扫院子的刘伯。
自打孟九问的官职降到从八品,他们家里就再也用不起以前那样多的下人了。所以依了觅儿一切从简的意思,如今只留了一个打扫院子兼看守门户的刘伯、一个烧水兼煮饭做菜的婆子赵婶,外加一个近侍的丫头如香。日子过的着实是苦了点,一些细致小事都要亲力亲为了。
“什么事啊?刘伯!”柳柳抬头看着他问道。
“哟,小姐,您也在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说着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递到柳柳面前——“这是老爷子那边刚差人送过来的,说是请小姐过目。”
拿过信封,刘伯点头告了退,接着,柳柳便当着父母的面儿将那信纸抖落开,自顾地看了起来。好在她知道柳柳这个身体自四岁开始就由父母教着念书,这让她省去了假装学习读书写字的狗血环节。
原来,是外公差人送来的几处备选的开戏地点。信上言明,本来地点已经是定下的,甚至消息也已经都散了出去。可是只这几天的工夫,光是上门来打听此事的人就多得快要让他们有些应接不瑕,所以他觉得,先前定下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小了点,想要换处大一些的,以便能在一场戏中收到更多的钱。
柳柳撇撇嘴,她早就说那个只容五十人不到的场子根本不够用,怎奈外公不信,老头子对她这一套路子还是心存着疑虑的,在没有试行之前怎么也不肯按她所说去找个大场子来。
可是怎么样?现在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新鲜的事物果然成功地挑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况且刚刚爹爹也说,就连知府衙门里的人都关注得很呢!
忽然眼睛一亮,知府衙门四个字令得孟以柳瞬间生出了一种想法。随即转过身,将那信递给父亲,再道:
“爹和娘先看看这信。”
二人依言把信上下看上一些遍,随即孟九问也露了喜色,转向女儿说道:
“如果知府大人能提供一片场子让彩云班来演戏,那不是正好么?因为老夫人爱看戏,他家本就修了个戏台,那院落也够大。更妙的是,那戏园的所在地相当于他家府后面的别院,是冲着另一条小街单开门儿的。只要他肯将院子对外开放,想来也不算是堂会了。我去跟知府说说,你们可以就守在门外卖戏票,一切活动都可照常,只是他们家里人的戏票钱可就得免了。”
“那是自然!”柳柳笑答:“不但免了戏票钱,还免费供茶水干果,那个……他们家那别院可以烧火煮茶吧?”
“那本就是招待戏班子的,什么都有!”
几人当下做好了打算,孟九问匆匆地吃过一口饭后又赶回了衙门,将情况如此这般向知府大人一说,那知府立即点头同意,还因此拍了拍孟九问的肩膀,赞他这事办得漂亮。九问无言,这几年因为娶妻的事实在是将这知府给得罪得够呛,没想到最后,这局面竟是女儿给搬回的。
不过他还是想到了柳柳的话,于是道:
“大人,其实彩云班也只是声势弄得大了些而已,戏还是那些戏,那些个什么抽奖卖票的东西都是为了让老百姓乐呵的,怕是……怕是会让老会人失望啊!”
“不碍?”知府扬扬手,“家母也就是想图个乐呵,什么戏不戏的,她都那把年岁了还能听明白多少。唉……”说罢又长叹一声,“咱顺天府这几年还真没什么出彩儿的戏班子,上个月本府进宫述职,正值太子生日,皇上留了咱们几个外官一块儿看戏。那戏班子据说是应天府尹介绍到宫里来的,其中有一位歌伶,那嗓门儿,高!后来一问,据说那歌伶就是宫里的太监,被一个洋人训练了几个月之后,也不用侍候人了,就专门为皇家唱起戏来。开始咱们都不明白为啥叫一个太监来唱戏,后来打听了那班子里的人才知道,原来那洋人说,只有阉割过的男人才能拔上那么高的调子,才能让人听着新鲜、好听!你不知道,那应天府尹因为献了这么个戏班子来,着实在皇上面前博得了不少好处去。”
“这……”孟九问愣了愣,“大人的意思是?”
“嗨!”知府一挥手,“本府还没有要养个太监的意思,就是突然发现原来靠这一手儿也能在皇上面前讨个头彩。你岳父还是有想法地,不管彩云班到底如何,至少眼下这声势已经造出来了。本府是想,若是唱得好,这彩云班就扶植扶植,日后再有机会,咱也带京里去显摆显摆。”
此一番话,说得孟九问隐隐心动,某一处神经猛然提醒着他,也许,多年不得志的状况会因此而改变呢!
彩云班很快就在柳柳外公——班主柯云善的带领下进驻了知府大人的别院。
这戏台子果然如孟九问所说是新搭而成,台下是一处至少能容纳一百张桌子的大院儿,与正府之间隔了一堵墙,单开的小门儿冲着胡同,门口儿放一张桌,刚好供彩云班的人在那里头卖戏票。
除去一面是大门一面是戏台之外,其余两面都是客房,数一数,刚好是十间。
房间里面布局简单,却很干净。每面儿最里面的两间屋子算是上房,里面放着床榻和桌椅衣柜。其余几间屋子里皆是四人的大坑,再摆上一张桌一把椅,门后还有个脸盘架子。
很显然,这些房间都是专门为跑堂子的戏班准备的。戏台子后面是灶间,可以供房间烧火做饭,还有一口水井,打出来的水清凉甘甜。
柯云善对这地方满意得不得了,一边招呼着众人赶紧落脚,一边又不停地感谢府上领路的管家。在他看来,能到知府大人的别院里唱戏,不但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更要重要的是,他不需要再将五成的收益分给场子。柯云善早就算计过,如此一来,哪怕只唱一场,彩云班便可将过去拖欠的外债还上大半。
老头子呵呵地乐着,心道,还真是得感谢自己那个外孙女,没想到还真是个鬼精灵呢!
只是……他心知,传统戏目并无看头,真正拉票的还得靠那全抽奖,但究竟能抽出什么效果来,他这心里头还真是没底。
眼见众人已经安顿妥当,几个年龄小些的已经开始把腿架在栏杆上按压起来,柯云善这才叫上车夫,准备去一趟女儿家。
谁知刚一到门口儿,便见一辆马车自道的另一边急驰而来,再于自己跟前停住。车帘一掀,一个身着藏蓝色短袍的、六七岁的少年自里面走了出来,纵身落地,微笑着仰望自己。
“……哟!”柯老头一乐,随即上前抚了抚少年的头,这才道:“这不是我那乖乖的外孙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