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也反复读着茜的笔记,觉得就这样耗着没有什么决定呆在日本拖延时间不是良策。决心要尽快地返回乌布。第二天,良也返回到玉川学园前的家里,拿了一个大皮箱,装着各种能带的衣服运到了阿佐谷。幸运的是后天的机票还有。因为联系不上克子,只好像上次一样写封信放在玉川学园前的家里再离开。
把休假申请暂放在坚决反对他的团哪里。翌日,良也写了一封长信给克子,正要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克子打来的。
“我刚回来。半路上和同学分开后,同潼泽在欧洲呆了一个月,彻底想了下我们的事情。你也好好考虑下,等你情绪稳定以后,我们再见一次吧。我现在还是一张白纸的状态。”克子的话象台词内容,语调缓慢而轻柔。
良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地告知了她实情,“从明天开始我要在巴厘呆一段时间。以后我直接给你写信或者打电话。”
“好的。有时候打电话我不在,这两天我就装个留言电话,可以随时打进来。我不会主动联络你的。”
克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短的通话,良也无法了解到克子的心情,自己设想了各种答案,觉得还是直接面谈好一点。受茜的理性和冷静所影响,良也似乎也清晰地理出了自己的答案。今晚看来是睡不着了,良也想着,吃了片安眠药,上了床。第二天早晨,他被一个来自乌布的电话吵醒了。是知枝打来的。“茜去世了。”知枝用无机质的声音说道。
“怎么回事儿。”良也问道。
“昨天夜里很晚的时候茜突然很痛苦,医生说是心脏attack.。等我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知枝说到这里,突然控制不住地在电话那头儿哭了。
“我以为还有点时间,川城先生正好在,我请了王家的侍医过来,但是没用。”知枝终于又断断续续地说道。
良也告诉她四小时后以后的飞机到达,“茜已经觉察到自己要死了。”良也告诉知枝。
茜的葬礼由卡亚夫人安排,从雅加达专程请来了佛教僧侣。密葬之后的第二天,把她的照片装饰在祭坛上,举行追悼会。丧主是叶中知枝,关良也作为茜的朋友代表站在知枝旁边,卡娅夫人致温暖人心的追悼词。
跟着茜学习日语的学生、她的蜡染伙伴们、学画的朋友、棚田的村民、以及卡亚夫人的孩子们还有其他相关人员人数众多聚集在那里。看到这个情景,良也想起茜在笔记里写道送走父亲的时候,只有她和医院的医护人员寥寥数人。
摆放在祭坛上的是茜的含笑照片。这张照片是一年前,她在雅加达做手术之前的生日时候,茜难得开心,玛雅夫人提议她在登巴萨的一家照相馆里照的。艳丽的火红色花、淡淡颜色的花以及雅加达的紫色花等,茜被这些树木花和不计其数的花草包围着,灿烂的笑颜十分年轻。良也作为恋人跟茜接触的时间很短暂,看着她的照片记忆变得鲜活起来,良也怔怔地盯着照片,忘记了周围的人们。心中默默地说着:“什么都没跟你道谢,就先我而去了,不可原谅的是我这个愚蠢的傻瓜啊。”良也感觉到从长野时期到今天,自己一直深深地想念着茜。卡亚夫人的孩子们哭出声来,引得大人们也泪水涟涟。良也看着其中一个5岁的孩子,心想这就是茜在笔记中所说的卡亚夫人抱起来的那个小孩吗?幻鸟在院子里发出婉转美丽的哀鸣。
良也回到日本后再也没有心情跟克子联络了。就这样先呆上一段时间吧。遂决定暂时在阿佐谷住一段时间。茜的去世反而使良也的心离克子越来越远。
夜里,良也把茜的第二本笔记放在桌子上,却全无气力去阅读。心不在焉的良也反复地回味着将于两天后捧着茜的骨灰盒返回日本的知枝的话:“茜在去世前3天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把我的骨灰撒进棉兰老岛的海里。”良也反复地回想着琢磨着,茜再一次预知了自己的死亡。良也慨叹着由于自己的疏忽,让茜离开了人世。他压抑着内心,拼命地劝说知枝:“我自己也能预期到我的死亡的。这样的预感茜也会很高兴的。”
“茜所说的棉兰老岛的海,就是棉兰老岛周边的海吧。”守夜那天晚上,良也问过卡娅夫人,没有正确回答他。回到日本后,想起这件事,良也买了地图。寂静的夜里,良也在公寓的桌上展开了地图,用放大镜来看,原来棉兰老岛是个群岛,宿务岛(菲律宾中部岛屿)之间的很多珊瑚礁的众多岛屿围起来称为棉兰老岛海域。
秋末的时候,良也在长野美术馆的馆长室里把茜的死讯以及详细经过告诉了小室谷。“怎么想都觉得茜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良也总结似地说道。“那有可能。我调查过几个画家晚年的行动。据我所知他们画出了本人预知死亡的作品。作曲家也是那样的。茜之前的笔记就是预知吧。”小室谷回应道。接着又问道:“知枝怎么样?”知枝不在期间,小室谷帮忙照看着万绿美术馆。经他这么一问,良也不禁想起知枝在茜的尸体旁边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知枝在良也到来之前十分紧张,良也的迅速到来使她得以从紧张中解脱。
还有默默地往茜的身体上涂抹香精进行的消毒少女Sid,在旁边的房间里,良也握紧拳头敲砸着膝盖,望着远处,自己的身姿就好像是舞台上演员一样。所有这些一幕幕的呈现,良也的记忆复苏了。
涂完香油,知枝帮着给茜穿衣服,良也也靠近茜的身边。知枝反复地说道:“茜到最后一点苦也没受。你看看,很安稳祥和。”良也也有同感。从茜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死后第一次从世上的痛苦走向自由。
茜似乎在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的良也说:“请仔细地看看我。我现在很幸福。”眼泪从良也的眼中静静地滴落下来,他心中默默地对茜说:“你太辛苦了。”接着,开始读经了。
茜的遗骨由知枝拿回万绿美术馆安置。第二天,良也和小室谷决定一起和知枝商量着如何实现茜“把我的骨灰撒向棉兰老岛”的愿望。
小室谷说:“这是当然的。还有一件事,你不在期间Nsscchain公司的社长似乎很吃力。”
良也同父异母的哥哥忠一郎去立陶宛,关于整个过程。回到东京的时候,良也读了团递给他的剪报。
良也在来长野的新干线上重新阅读了周刊杂志。对忠一郎的报道是以战争体验者的“心之旅程”作了一期专题。聊了一段时间以后,小室谷说:“战争的灾难波及到了下一代。”
良也没有被周刊杂志专题报道打动过,但是大致留下的印象就是忠一郎在谁都不理解的状态下生活着。他本人也矛盾重重地,未必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十分困难。
忠一郎不创办Nssc连锁店,继承父亲的志趣,研究石楠花的话,应该能过上更有收获的人生吧,良也在心中第一次为忠一郎感到悲哀。
在这鲜花盛开的季节,良也十分想带着茜去趟赤城,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到达长野当晚,良也被小室谷带去了“信浓”。信浓女老板娘志乃不在。小室谷他用特有的方式安慰道:“累了吧。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志乃怎么样?还好吧。”良也问道。
小室谷意外地回答道:“嗯。还好。大概已经不来这里了吧。”
良也看着小室谷,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小室谷说道:“去孟加拉参观老虎呢。准确地说是去拜访老虎。”
听他的解释,好像是志乃不去跟老虎打声招呼的话,就不罢休。志乃的男朋友曾经是个过激派的学生,改名换姓后做了镇上附近的动物园饲育员,逃避警察的追究。有天夜里,钻进了老虎笼子里,激怒了孟加拉虎,被老虎杀死了。小室谷曾经对良也说过:“这可以理解成预感到的死亡。”
想想去孟加拉的志乃以及那个学生,古莱特和忠一郎,还有茜,他们每个人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挺直身体来确认自己究竟是什么。但是良也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念头。茜从他的身前消失的时候,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良也扪心自问了下:这也许是不了解自己的孤独,抑或是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从来未曾紧紧地拥抱过孤独的人怎么可能令别人喜爱呢。曾经有很多次感到为难,这样的疑问缓缓地潜入良也的内心。
当小室谷问起:“你还和克子夫人能沟通吗?”良也脱口而出道:“聊一次无法说太多。”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说得如此强硬。这种反应就好像是突然像对待一个外人一样,担心着“克子怎么办呢?”
第二天下午,良也坐着小室谷的车,翻过山,飞奔向安云野。昨夜里,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北阿尔卑斯山脉,群峰白雪皑皑,熠熠生辉。
“茜离开的日子里乌布的空气清澄了许多。”想着这些,良也坐在副驾驶位上,思忖着。“知枝今后怎么办呢?美术馆毕竟只是美术馆。”小室谷目视前方,自言自语道。
知枝说:“我来做料理。”在万绿美术馆招待两个人。听到知枝这句话,良也感觉到知枝是想通过满满的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分散茜的离去带来的打击。
安云野的夜晚象冬天一样寒气逼人,月亮升上天空,温煦静谧的光芒仿佛再阴暗的罪孽都能照亮。他们在良也第一次遇见知枝的茶室里定下了席位。知枝开了一瓶储存了40年的红酒,这是知枝做贸易商的父亲的陈年收藏。
小室谷举起酒杯:“祝茜一路平安。还有知枝和关今后幸福。”“这样的月夜里,总让我想起茜的笔记上写的叶中大佐后脑勺出现的淡紫色的光圈。”良也一口气地说完。他向知枝和小室谷叙说了茜笔记里提到的叶中大佐后脑勺出现的淡紫色的光圈的事情。小室谷说:“光圈不是北半球的现代人都偷偷拿着的东西吗?”知枝也赞成这个说法:“茜住在乌布,了解些巴厘岛居民自然的生活方式,光圈是直观的表现吧。”良也默默无语,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
美术馆之夜蔓延着一阵沉默。这让良也想起前晚小室谷劝他的话:“和知枝在一起吧。人生只有一次。要不我就上了。”“不行。现在说这件事的话,知枝她会生气的。”知枝会说:“我不想一直做茜的替身。”良也阻止了小室谷管闲事。
虽然当时口口声声地说不行,坦白说良也确实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现在,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想象中他仿佛听到知枝断然地声音:“讨厌。”这时候,他突然觉察到克子生气的理由也是这个。良也转换了思路,提议道,“按照知枝的想法,来年春天的时候,把骨灰撒进棉兰老岛的海里吧。如何?”显然,他和知枝两个人打算踏上蓝色的珊瑚礁。
那应该是良也的弄潮的旅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