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坊,胡楚却是连夜写好了一份申请状,自然是修改了几遍的,却又连带着帮周韶写了份,还怂恿着龙靓也写一份。龙靓只微笑:“两位姐姐都走了,谁来撑场面?总得留下一人,妹妹年纪尚幼,再过几年等有人接班再落籍也不迟。”
胡楚也不强求,第二天一早却就将两份申请状叫人递交到知府衙门了。
但是连接三天都没有回音,胡楚也失去了希望,不再期待,只是又如常笑语欢声。第四天早上,却有衙役送来了批文,胡楚喜出望外,忙叫来三人看。
“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便。”龙靓抢过奏状,略过胡楚写的,将最后一行的朱红色的批文一字字念出。
“啊!苏大人批准了!”胡楚一声惊喜的叫声,欢天喜地,不可自胜。
“五日京兆”是用了西汉京兆尹张敞的故事:因受一个案子的牵连,张敞被人弹劾,即将去职。就在这个时候,张敞命令其部下絮舜去查办一个案件,絮舜却说:你只能做五天的京兆尹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就私自回家睡觉去了。张敞非常生气,马上派人将絮舜拘押起来,说:五日京兆又怎么样?说完就把絮舜杀了。
苏轼在这里引用这个典故,是说我虽然是个临时负责人,但还是有权批准你的从良请求的。这个批示确实非常有趣,何况,还把胡楚的外号都用上去了。莫惜也熟知这个故事,见状不由会心而笑,这个苏轼,总是处处要卖弄他的才华,一个判状都写得这么有趣!
“快看看周韶姐姐的批文!”龙靓又急忙拆开另一份奏状,念道:“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
“慕周南之化”典出《诗经·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空冀北之群”典出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比喻有才能的人遇到知己而得到提拔,成语“群空冀北”就由此而来。
苏轼巧妙地借用这两个典故,是说周韶追求美好幸福的婚姻生活,精神固然可嘉;但像你这种色艺俱佳的歌舞女郎,是难得的人才,似乎不应该这么早就脱离营妓名籍、从良嫁人。
莫惜却不太懂其中的典故,但也听得出是“不允”,不由疑惑。龙靓念出只是一脸失落,胡楚也敛退了方才的欢快神色,周韶却是安之若素,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什么周南之化,群空冀北!不放就不放,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胡楚却是恨恨道。
“也不能怪苏大人。苏大人毕竟不过代理知州,要是放走了周韶姐姐,只怕陈大人回来要怪罪。苏大人即使有心怜悯,又怎能触长官之意?”龙靓却是轻声辩解道。
胡楚也是无语。
“姐姐已经得到落籍批文,却要往哪里去呢?”周韶却微笑向胡楚问道。
“我自然有去处,看我寄封信出去,自然有人驾马车来接我!”胡楚笑道。
“是张老先生吧!”龙靓笑道。
“就你会多嘴!”胡楚连忙伸手要拧龙靓的嘴。
“你们说的是张先吗?”莫惜讶异问道。
“可不是,不是那个风liu老头还有谁?”龙靓笑道。
“胡楚姐姐是要,是要学小蛮、樊素陪伴白居易吗?”莫惜只是结结巴巴问道,努力想着措辞。胡楚若是到张先处去,自是当他的侍妾,这样的想法实在让她不敢相信。
“怎么,不可以吗?”胡楚只捏了捏莫惜下巴,哈哈笑问。
“可是,张先生已经年过八十了……”莫惜只是瞠目结舌。
“张先生年岁虽老,做起事来,却是比二十岁小伙子都不差呢!……”胡楚微微笑着,在莫惜耳边轻语,莫惜只是顿时羞红满面,胡楚站起身,看着莫惜面红耳赤的样子又哈哈笑着,半晌自豪笑道:“我胡楚喜欢谁便和谁在一起,才不管那么多!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好好为自己活一场,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样的洒脱,虽然露骨,却是率真至极,这样开放的思想,连莫惜这个21世纪的大学生都自愧弗如。
莫惜心中一叹,不管他们是肉体的契合还是灵魂的相知,只要两人两厢情愿,世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人活到这种份上才是真正的活着啊!而我们却只是安心的带着世俗的桎梏任心灵在那么小的空间艰难挪动着,没有丝毫挣扎的yu望,甚至直到那道桎梏成为灵魂血肉相连的部分,再不能分开。
如琴操,如周韶,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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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楚、周韶请落籍苏轼批文之事俱为史实,后面还有“金笼放雪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