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二十里外。
“周将军。”
一个身着大夏副将盔甲的三十余岁的汉子,踏着沉沉的步子进入一个规模颇大的帐子里,径直走到一个目光黯淡中依稀透露出一道精光的年轻将军旁,低声唤道。
“突围又失败了?”
年轻将军手上正捧着一本兵书轻声问道,因望书而略微低着的脑袋并没有因来者而抬头,但他显然无心阅读,搭在桌上的右手食指不断反扣敲击着桌面,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汉子有些惭愧,同时也有些无奈,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尽管没有看到汉子点头的动作,年轻将军也猜到了汉子的反应,皱着眉头,顿了顿,道:
“刑副将,这次突围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回禀将军,这次搭上了六十多个弟兄,另外还有有百余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年轻将军闻言左手一抖,轻轻放下了兵书,即便是预料之中,这六十多人丧生的消息仍旧是令人很不好受。忖着下颚,大拇指不停来回抚着并没僵硬反而颇有些柔韧度的绒须。
这是第几天了?年少轻狂,自恃甚高的自己竟然在这样一个小任务上栽了跟头?掐指算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前,自己奉命助守蓟城,按军师的吩咐就是在蓟城之前将突袭的兵队拦下来。为此,自己还特意带了平时加倍训练过的老兵,就是为了不输于敌方的阵势,毕竟东帝人比大夏国人身体强壮,孔武有力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原本一切都是很好,加速行军之下,双方终于在蓟城两天前碰头了。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双方都十分默契的隔了一座林子,各自扎营安寝。
本着自己这次任务的要求是:最好将敌方消灭在萌芽状态。周冲迅速的制定了三更天时袭敌的策略,预备趁着三更天是人体最疲乏的时候一举拿下这边东帝贼子。
在进入林子的那刻起,就不断派出探子以作汇报。事实证明,这次战略是正确的,近三百的东帝士兵就这样倒在他们自己的帐篷里,有的甚至还处于香甜的梦中。
只是自己如何又能预料到,自己的这次突袭会成为敌军一个将计就计的圈套?为的不是引君入瓮,而是形成合拢之势。以四百名兵士,近五分之一的兵力为代价,换得对手全被围困,现在看来显然是值得的。
“将军,带头的几队已经顺利潜入,周围的岗哨都已暗杀完毕。”
“将军,几位副将已经带领兄弟们进入敌军的营地了,袭击暗杀了大约三百来人。奶奶的,那帮畜生连反应都来不及,软绵绵的,屁都没一个!在梦里头死亡,算便宜他们了!”
“将军,敌人的死亡数字约摸有四百多人,营地里头的帐篷大都搜查完毕,还没发现对方主帐,倒是刑将军他们发现了不少空帐篷。”
周冲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在空气中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对劲!
“传令下去,撤!”
“将军?”传令兵眼神迷惘,带着丝疑惑的神色望向这位年轻将军,犹豫道。
你只管尽速传令下去撤并便是!正欲吩咐出声,另一名灰布土黄色衣衫的探子急速奔上前来。
“将军!”
……
周冲神色复杂地望向四周,只见原本幽暗寂静的丛林中,不断亮出火把,如同一条盘旋的火龙将营地团团围住,当中还传出不少粗重的喘息声,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昼,隐约可见来者身上赫然穿着的东帝军服。
将军,我军已被敌人包围了!这便是先前那名探子匆忙中带来的消息。
局势怎可谓不危及?
“将军,看来我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刑翼一身标准的大夏副将军服,领着手下兵士匆匆赶来,朝着坐镇营门的周冲低声谈道。望着不远处的火把群,同样也是神色复杂,眼神不断从中穿插。
未待周冲答话,其他几名副将也已纷纷赶到,迎着敌军一排排的火把,眼神相互错杂一团,最终都是将疑虑的目光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接下来怎么办?!
“袭!”
剑眉轻挑,紧紧抿住的厚唇微微吐出了一个袭字。众人不解,皆是张目望去,却见这位年轻将军已经住口不言。
兵者,鬼道也。区区一个袭字,又有几人料得当中含义呢?
其后几天,在扫清敌人馈赠在营中的老少兵士后,大夏军士一直不断重复着突围,围剿,再突,再剿的阵势。局势,似乎已经僵化了。
凝望着自家将军沉思不语的侧影,刑翼也只好默立一旁。说句实在的,自从那次袭营反遭敌人围剿之后,这位年轻将军所想,便再也无从捉摸了。不过,局势如此,纵有通天之能,这位将军又能如何?敌众我寡,粮草缺乏,身处敌营,围剿之势,通通印证了兵家绝境。
帐篷上暗黄色的灯影微微闪烁,有晚风拂过这凌乱的夜,草丛中的蛐蛐低声鸣着,奏响了不知名的催眠曲,营中将士也是乏了。
感觉到耳梢的发丝轻轻摆动,周冲从记忆中惊醒过来,望了望刑翼这名粗豪大汉连气都没敢大声喘的谨慎样子,略感好笑。
“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明天大概又是一场大战。”
“那么末将告退,将军也早些休息才是。”
理了理心神,刑翼直接退出帐篷。
当了兵,有伤,也有死。这是千古不变的事情,纵然心里是多么的不好受,但多少,有了这个准备,也就基本习惯了。也许,明天死的人还会更多,也许,当中就有他自己。哪来那么多的功夫去悲天悯人呢?到底,那是文人们的事情。
望了眼刑翼离开帐篷的背影,周冲轻轻叹了口气。究竟谁是内鬼?
他清楚前次突袭敌营的布局之慎,虽不言有几多周密精化,但料敌于先这个自信,他还是有的。东帝,根本就没有这个提早预防并摆下套子的能力,东帝人大都孔武有力却又缺言少智,这是众所周知的。更何况,东帝人的暴力信仰早就注定了他们鄙视阴谋,武力毁灭一切的习惯。如此一种习惯,多少年来,又几时有过改正了?
不是内鬼,他们怎能知道己方这番行动?哪怕是他东帝出了几名智才,没有高明的策划与内鬼相互呼应,又怎能顺利让自己入伏?更重要的是,这次突袭,本就只有他与几名副将知晓,其他人都是在出发前临时通知的,根本就没有通敌报信的时间!
夏夜的月光洒在葱茏稠密的小林子里,越发的幽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