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隔着镂花的窗格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无痕信手挥出几枚淬过麻药银针,守夜的太监便一声不吭的倚着墙角睡着了,而后无痕更是大大咧咧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是谁?”
御书房内,建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脸色却憔悴不堪,显然是一宿未眠。见到无痕显然一惊,右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际的长剑。
“皇上不用多心,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故人。”无痕说的轻描淡写,丝毫不在意朱允文眼底的惊惧。
“皇上请放心,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看到建文帝的恐惧,无痕语气微微有些不耐,甚至——不屑。
“朕的故人?”
朱允文终于微微松了口气,问道。
“事关边关的安危,我不信皇上你会不去。”
朱允文浓眉紧蹙,少顷,终于点了点头:
“好,朕跟你去!”
无痕颇为赞赏地瞟了他一眼,随后让他换了身便服,一同走出宫去。
“微臣参见皇上。”
见到朱允文,朱棣虽然按君臣之道行礼,却丝毫没有恭敬的意味。
朱允文也不好介意什么,毕竟,如今占绝对优势的,是自己这个昔日郁郁不得志的四叔。
“四叔不必多礼。”
朱允文嘴上客套着,心里却禁不住忐忑不安。
“如今突厥来袭,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沉吟片刻,还是朱棣先开了口。
“我大明朝的江山岂容蛮夷侵犯,自当迎头痛击。”
朱允文明显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是当然。”
朱棣转过身来,直视着朱允文,冷然道:
“只不过,现在面对着突厥千军万马的是我朱棣的弟兄,他们凭什么为你卖命?”
朱允文浑身一震,望着眼前强势霸烈的男人,一种透心彻骨的凉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曾经,他的四叔,是最宠爱他的长辈,甚至比他的父亲更甚。
皇室中人的感情是淡漠的,不错,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的其他几位叔叔,不是对他严苛便是对他冷漠。他的父亲是太子,而他是皇长孙,他的出生就是为了登上皇位,所以,他就必须承受比别人多得多的寂寞和压力——他并不是个合适的帝王人选啊!他总是太过心软,太过相信别人,只是——这就是他最不该犯的错误!
只有他的四叔,完完全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疼他,关心他,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种叫做亲情的东西存在。
只是,世事弄人。
父亲意外驾薨,而他却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太祖皇帝念他年幼,又不谙世事,本是不忍将他卷入污浊的朝政之中,无奈朝中几名元老力保所谓的“正统”,而后几位叔叔更是相继意外身亡,万不得已,他穿上龙袍,宣布登基。只是,谁又能知道,那光彩照人的龙袍有多沉重,每时每刻都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而他的四叔,这个曾经亦师亦友的长辈,却为了皇位而毅然起兵。
什么亲情?什么血缘?一切的一切在权利面前显得那么肤浅可笑。可笑,是可笑啊!可笑命运给了他一切有毫不留情地剥夺!
朱允文惨然一笑,眼神飘忽不定,只觉的眼前山一样高大的男人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压迫得自己喘不过起来。
朱棣目光如炬,没有丝毫的动容。
“四叔,”朱允文直视着他的眼眸,幽幽道,
“你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只要能保得大明江山无恙,允文——甘愿退位。”
望着还未脱稚气的侄子,强如朱棣也不禁微微动容——终究是自己宠过爱过的孩子啊!
只是,现实由不得他心软!
朱棣背过身去,道:
“还请皇上立下诏书为据。”
语气甚淡,听不出喜怒,朱允文眼里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挥毫写下让位诏书,盖上世传玉玺,掷笔道:
“还望四叔言出必践,保我朱家江山。功成之后,朕自当诏告天下,让位于你。”
“放心。”
朱棣背对着他冷冷的挥挥手,“让无痕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朱允文同样语气森然。
“既然不忍,又何必说得那么绝情?”无痕倚着门框懒懒道。
朱棣转过身来,眼角竟有点点泪花。他是个强势的男人,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绝情的男人。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狼狈,在无痕面前,再多的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是聪明的女子,聪明到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心。
“为什么不送他回去?”
“自有人送他,我又何必多事。”
无痕语罢便转身离开,不再多说一个字,留下一脸错愕的朱棣。
自有人送他?是谁?这种地方,难道有第三者吗?
若是皇帝的人,那方才为何会让他被无痕带出宫外?若不是,又为什么会护送他回去?能让无痕放心的人,不多吧?
他不会知道,暗中保护皇帝的,正是叶疏影。
放下过去的恩怨不谈,朱允文才是这场权力之争的受害者,不论谁做皇帝,于他,都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痛。从心底里来说,无痕是同情他的,而叶疏影,他做不到与父亲一起做无谓的抗争,他也只能尽他所能来保护这个注定悲剧的帝王。
次日,无痕便赶往赵进,宁远的驻军所在。
由于赵进宁远的只守不攻,突厥已经一连攻陷几座城池,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气焰十分嚣张。
距离边关还有百十里路,便见沿途不时有背井离乡的难民,无痕心中不忍,不由加快行程,只恨不得当下便将突厥赶回草原。
傍晚时分,无痕终于到达目的地,满面愁容的赵进正在帐中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一见无痕到了,立刻精神抖擞地迎了上去。
“宁将军呢?”无痕眉头一皱,问道。
“突厥近日三番两次的来挑衅,宁将军带领二百骑兵正在与他们周旋,试图拖延时间。现在可好了,您终于来了,王爷他的意思是——”
赵进一激动便絮絮叨叨,听得无痕颇为不耐。当即也不管还在自说自话的赵进,喝道:
“传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迎战突厥!”
“是!”
赵进身旁的一名贴身侍卫应声诺,当先下去传令,赵进许是被这一声喝镇住了,愣愣半晌没有说话。
“赵将军,还请你将当前局势说与我听。”无痕说完自顾自地走进大帐中,赵进怔了怔才尾随着走进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