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玉碎
“午时了。是时候开门迎客了。”
金德康哈哈笑着,大步而去。
沙尘翻滚,天地间一片迷蒙,隐隐似有风雷之声滚滚而来。
“到了。”金德康独立于山丘之上,气定神闲地睁开双目。
近了,人吼马嘶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铁蹄翻滚,战旗飞扬,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直惊得正在草地觅食的兔子沙鼠纷纷逃窜。
“布阵!”
金德康轻轻吐出两个字,吴琨应声上前,折扇轻挥,早已整装待发的三千精锐迅速摆阵,向着迎面而来的队伍冲杀而去。
三千精锐骑兵,带头的将领正是宁远,此时他一身戎装,手持长枪,胯下战马训练有素,神骏异常。
无视遮天蔽日的黄沙,宁远紧抿着双唇,双目炯炯,坚毅的眼神里只有敌方的军队。
没有过多的语言,吴琨的鹤翼阵有条不紊地推进。双翼如同锋锐的匕首,从两侧分别插入明军之中。
“变换阵型。”
宁远面不改色,冷冷吐出几个字。
霎那间,三千骑兵迅速调整各自方位,迅速靠拢,形成一个纺锤形。急速冲进了突厥军之中,避免了被拦腰切断分散兵力。
“杀!”
宁远大吼一声,当先提枪杀向位于阵型正中的黑袍将领。双翼合拢,突厥兵完全包围了宁远的部队。
但是没有人胆怯退缩,今日一战,本就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黑袍将领非等闲之辈,目光一凛便迎着宁远的长枪策马而来。他剑眉虎目,眉宇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慑气息,年纪与宁远相仿,却有着宁远无法企及的沉稳。
几招下来,双方都以摸清对方的底细,不由暗叹棋逢对手。
突厥的阵型被三千骑兵冲的七零八落,双方士兵陷入混战。但是吴琨却似乎并不着急。
“退!”
吴琨折扇漫不经心的摇动,原先的突厥兵倏地放弃战斗,齐齐退后数十丈。
明军大为惊讶,不敢大意追战,纷纷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蓄势待发。
宁远暗道有变,却与那黑袍将领正斗的难解难分。
“咄!”
宁远一个分神,已被那黑袍将领占了先机,蓦地暴喝一声,手中长锏已经抵上宁远的咽喉。
“你,输了。”
黑袍将领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手下却并没有下杀手。
“将军!”
众将士一声惊呼,便欲策马上前相救。
“分!”
黑袍将领依旧冷冷的喝到。
前方,原本是黑袍将领随行的一支精锐骑兵,此刻,他们应声齐刷刷地向着两边分开。
在他们的身后,是数以千计手持弓箭盾牌的士兵,厚重的盾牌泛着金属光泽,沉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盾牌之间寒光闪烁,那是箭矢嗜血的光芒。
“还要再战吗?”
黑袍将领凝视着宁远毫无惧意的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胜败未定,你说我还战不战?”
黑袍将领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芒,但很快,他的眼神便变了。
因为他看到,宁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避开了长锏的锋芒,同时手中长枪反向疾刺向他的小腹。
黑袍将领一惊,连忙侧身避开,躲过了长枪,手中长锏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觉颈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悠然的搁在了上面。
宁远微微一笑,这把匕首,还是修罗送的呢!他一直揣在怀里没有用过,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修罗,呵呵,想到那张含笑带泪的脸,宁远心中一紧,自己,还真是不想死啊!
“暗箭伤人,趁人不备,你这算什么?”
黑袍将领沉声道。
“兵不厌诈,没听说过吗?”
宁远嘻嘻一笑,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说道:
“还不止呢!”
“什么?”
黑袍将领一惊,怒目圆睁道。
话未说完,便听到周围一片异动。诧异地抬起头,只见无数士兵从周围的山丘上俯冲而下,足有五千余众。他们沉默而迅速,除了整齐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难怪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对方都没有察觉。
从天而降的援军个个手持长矛,身背弓弩。很快,他们在最外围摆开偃月阵,对突厥军呈现半包围的趋势,张弓搭箭,一是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竟是诡异的安静下来。
浩瀚的草原上,风声变得尖锐刺耳,每个人都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唯恐一个不经意的眨眼,激战便会爆发。
宁远咬咬牙,将匕首逼紧了几分,对着突厥兵喝到:
“都给我放下弓箭!”
黑袍将领目眦欲裂,怒吼道:
“谁敢?!”
话未说完,便觉颈上一痛,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的刀刃滑落而下。
宁远冷漠无情的望着进退两难的突厥兵,一声不吭,只是用行动回答了他们。
众突厥士兵犹犹豫豫,坚如磐石的盾墙开始微微松动。
“住手!”
黑袍将领咬牙喝到。
随后义无反顾地反握住匕首刀尖,狠狠刺进自己的脖颈。
“将军!”
一片惊呼声中,黑袍将领轰然倒地。
鲜血喷涌,染红了宁远的战袍,溅上了宁远的脸颊。滚烫的血珠灼伤了他的皮肤,他愣愣地后退了几步,呆呆的望着倒下的黑袍将领。
这个前一刻还在和自己对决的汉子,此刻正噙着得胜的微笑望着自己,宁远头脑中一片空白,原来,将领的生命,也可以这么廉价!
那么,自己的下场呢?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杀——”
可情势容不得他见景伤怀,愤怒的突厥士兵突然发难,战场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宁远双目茫然地盯着未知的地方,但战斗的本能却指引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动手中武器,击倒了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敌人。
鲜血在飞溅,骨骼在崩碎,无数鲜活的身躯在他眼前变得血肉模糊的一片。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令人几欲作呕。
“噗——”
又一名敌人扑到他的身前,毫不迟疑地,长枪挥动,霎那将敌人的身躯斩作两截。
黏糊糊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上他的双眼,眼前顿时血红一片。
双目刺痛,宁远拄着长枪强行站立着。
鲜血的颜色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朦胧中,无数道血红色的身影扑向自己,没有迟疑,宁远长枪舞动如风,如同银色闪电一般,狠狠逼开袭来的敌人。
眼前依旧一片血红,惨呼声不断刺激着他的耳朵,世界似乎变成了血流成河的阿鼻地狱。
宁远绝望的望着模糊一片的四周,只觉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他浑身浴血,像是从地狱之中逃出来的嗜血恶魔,他无法忍受了,真的无法忍受了。
黑袍将领的临死的笑容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之中,那是用生命换来的自信!如果——
他想,如果用他的生命能够换的这一仗的胜利,那该多好!他会义无反顾的走向死亡——就像黑袍将领一样。
可是不行!突厥兵前赴后继,似乎无穷无尽,他还不能死啊!他不能做可耻的逃兵!绝不能!
强撑着站起来,宁远完全凭着感觉舞动着长枪。
“哧——”
右肩一凉,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一柄长矛刺穿了他的右肩。
“啊——”
宁远咬着牙反手握住矛尖,狠力一挑,右手长枪凌空飞出,登时将那名士兵钉死在草地上。
宁远将长矛从肩上拔出,如注的鲜血洇染了铠甲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