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格子刚走进单位,就听到孔娜在那边大声的吆喝,““主编,你可回来了,我们等的脖子都快变成长颈鹿啦?”
“有事吗?”她走过去,笑着问。
“快去办公室看看吧!”孔娜边说边推着她往里面走。
“我说,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呢?神神秘秘的?”
“先别问啦!进去一看,你就全明白了。”
她满怀着不解的心情,推开虚掩的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的天!这么多的玫瑰花。不知哪位同仁有如此雅兴,准备在办公地点开庄园?”
“我们是没有那份闲钱,买这种昂贵的高消耗品。主编,你就坦白交代吧!究竟是哪个异性朋友或者倾慕者送的?”孔娜十分羡慕的问。
“除了名誉京城的大律师,还能有谁这么罗曼蒂克?难道你没看见卡片上面的落款签名是范柳渊?”马晓飞没好气的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仅如此,同时也是个超有钱的钻石王老五。”
“你说的就是远东的代理律师,那个明星般的帅哥?唉!看来上天也是见人下菜碟!怎么就没让我碰上这样一等一的好事呢?”
“孔姐,千万别灰心!说不定最大的金龟在马里亚纳海沟等着你去撒网呢?到时候,我们想巴结你,说不定还要排队等候呢?”
“话说得轻巧,现实中估计没戏。即便退一万步,我真的千里迢迢跑太平洋去猫着。恐怕熬到猴年马月也未必捞到!”
“只要你耐心等,爱就如同大浪淘沙,汹涌澎湃的选择靠岸。”
“说得轻巧。到那时候,就是我一头扎海里充当诱饵,所有的海底生灵也许都吓得四散而逃,以为是庞大的怪兽来侵占领域。”
“你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股市中有一句谚语,就是行情在绝望中产生,在犹豫中发展,在欢呼中结束。”格子拍了拍孔娜的肩膀,鼓舞地说。
“我这人打小就点儿背。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奖,买股票永远是下跌套牢,买古玩还总是看走眼。上周好不容易狠了狠心从香港买了一个价值万元的LV的手提包,美滋滋的拿着去参加朋友的聚会,结果被一致认为是劣质的仿品。当时,气的我差点去跳楼。”
“小娜,这也太邪乎了吧!你就没向当地的消费者协会投诉吗?”
“主编,我不是为了省几个钱,没去正规的商店购买,而是听信那个缺德导游小姐的建议去了一家无良商店,才会被精明的小贩黑了一把。”
“孔姐,你这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厚厚的一打人民币,就是借给别人还落个人情,请客也能赚个吆喝!这样白白的打了水漂,可惜,实在是可惜!”
“别再提这茬儿成不成?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主编,你现在是高枕无忧,什么都不缺。根本不能体会我们这些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的‘3+1’外来户的悲哀?
“孔姐,你指的是……”
“无钱,无车,无房,外加无情人。”
“小娜,你敢情成了四无产品?”
“你的幽默一点都不好笑。我要是能钓上一个超有钱的男人,保准花钱如流水,彻底的告别那种小家子气。”
“那你干脆嫁给身价成千上亿的银行老总得了?每天的进账都如同‘哗哗’的流水一样。绝对让你数钱的手,无数次的抽筋儿。”
“我才没那么傻,他们都是替真正的富翁看家护院的过路财神,纯属冒牌货。其实,我特搞不明白。你说,凭着我拥有拨浪鼓一样精打细算的头脑和天生的旺夫相,不但没有行侠仗义的英雄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反而却沦落到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步?究竟是我太过现实,还是现实太过悲哀?”
“孔姐,我不是故意打击你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套用网络上的话,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他有可能是唐僧。带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说不定是鸟人。”
“那我就退而求其次,找个八面玲珑的猪八戒,总比变成干物女强一些吧?”孔娜先是自我安慰了一番,接着又唱起了高调,“其实,找男朋友不能光看外表。人家猪八戒虽丑,可骨子里还是蛮痴情的。你看沿途艰险,遇到了那么多的诱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到达西天,取得真经后,心心念念的惦记着的依旧是高老庄的玉兰小姐。”
“假如真的那样做,你不怕你爸妈的血压‘噌’的窜到280mmhg?”
“主编,要不是替他们考虑,就凭我自身的能力和各方面的优越条件,怎么着也得从一个连队里挑选出精英吧?至于像现在这样逮着熟人,就赶紧的往外推销自己吗?俗话说,人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岁月不等人啊!我也老大不小了,混到这份上,有什么办法?这年头,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好男人,怎么比登上月球还难呢?”
“以小弟之见,你还是找一个像EXCEL一样的男朋友,想隐藏就隐藏,想筛选就筛选,想删除就删除。一个不高兴,嘿,我还就不保存了。那多好啊!”
“我倒想呢!可惜地球上压根没这号人。”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等咱们国家的‘神州十号’顺利升天的时候,你提前贿赂一下宇航员,让他们在浩瀚的宇宙中给你散发一些类似的征婚启事。没准开着飞船的外星人会争先恐后的想接你到他们神秘的星球上去颐养千年呢!”
“主编,不要借题发挥,好不好?”孔娜嘟着小嘴,满腹牢骚的继续说,“你休想把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啊?”
“有吗?”
“当然有。刚才我们研究的话题,是占据半边屋子的这999朵火红玫瑰的来历以及它所代表的深切含义?”
“这个嘛?要问送花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
“主编,你想浑水摸鱼?”
“我是旱鸭子,见水就晕。根本没机会摸鱼。”
“狡辩?企图借机蒙混过关?”
“孔姐,你怎么像个三八婆,专门喜好打探别人的隐私呢?”
“哎,小马,战斗还没打响,你就蔫了,提前选择弃暗投明?”
“你不知道我向来是与领导保持统一战线的?”
“马屁精!别忘了我们才是革命战壕里的难兄难妹?”
“那我情愿背负着众叛亲离的罪名,归顺于高贵典雅的格子。”说着,他调皮的抽出一支鲜花,插在自己的休闲上衣的口袋里,吹着欢快流畅的哨声出去了。
“主编,看来小马对你有非分之想?”孔娜神神秘秘地说。
“我说,你的脑袋瓜里,整天的瞎八卦什么呢?他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特单纯特可爱的小男生,除了同事和普通朋友关系,怎么可能会产生其他的感情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怪我没提醒啊?”
“谢谢你,大美女!”
“嗯!这句话听着巨爽!敢情比发奖金还受用。”
“真的吗?那好办!只要你的耳朵不嫌烦,赶明儿我就去宠物市场买只聪明伶俐的鹦鹉,挂在杂志社的门口,每天上班都让它殷勤地对着你说这句话,怎么样?”
“主编,你埋汰我呢?真要那样的话,同事们肯定会误认为我的心态严重有问题,觉得一个女人在长期的孤独寂寞中扭曲成了自恋情结。”
“没关系。谁要胆敢这样的污蔑你,就让他戴上马笼头游街示众。”
“主编,我实在佩服你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倍儿棒!”
“得了,别在这里耍贫嘴啦!赶快出去工作。争取到年底的时候,让咱们的于主任大出一次血,给每个人都派个大红包。”
“没问题。你就擎好吧!以肥女独具风格的个人魅力,保证超额完成任务。”离开前,孔娜笑着做了一个胜利的‘V’型手势。
她坐在鲜花簇拥的办公室里,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安琪儿,幸福满溢。就在这时,庄明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很低沉很焦虑:“喂!格子,你现在马上赶到协和医院的急诊室。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就过去。”
“为什么让我去医院?到底出什么事啦?”
庄明沉默了一会,哽咽着说:“小北……小北她妈被车撞了。如今正在紧急抢救……但是……估计情况不太乐观。”
“怎么会这样呢?”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赶紧过去陪着小北。”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格子,怎么啦?”于白看着她那着急的样子,关心的问。
“主任,跟您请会假。小北她妈出了车祸,我得赶过去。”
“严重吗?”
“嗯!还在抢救。”她背起包,正准备往楼下走。
“你先等等!”说着,于白转过头,冲着后勤部门,大声的喊,“小郭,你赶紧开车把格子送到协和医院。”
“主任,谢谢您!”
“别那么磨叽!快走吧!”
格子感激的看着面前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心里充满了敬畏。任何人都可以因他满头的秀发而自信,但是具有仁爱思想的光头,就像杂草堆里的钻石熠熠闪光。
当她赶到医院,心急火燎的往急救室跑时,迎面就看到孙兰英一个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眼眶通红,神情凝重。
“妈,您怎么会在这儿?”她难以置信的问。
“今天上午,你莫伯父打电话约我吃饭,本来是不想去的。可你爸非要我趁这个机会做做工作,劝他打消离婚的念头。谁知,我们刚在餐厅里坐下没多久,你伯母跟了进来,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滚烫的茶水泼到了我的脸上。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你莫伯父就生气的打了她一记耳光……”
“随后呢?”
“你伯母是个很倔强的人。无论我怎么解释,她始终认为我们之间还有私情,其他的一概不听。她对我心存怨恨,这能够理解。没有一个妻子希望自己的丈夫为了其他的女人而抛弃自己。可谁也没想到,她在穿越马路时,大概精神有些恍惚,没注意到是红色指示灯,就茫然的继续往前走,结果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轿车重重的撞倒在地上……”
“那现在人怎么样了?”格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孙兰英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然后,抬起虚弱的手臂抹了抹眼泪,转身走了。身体宛若一片风干的鲳鱼,内脏蜷缩的令人心寒。
人生不能像做菜,把所有的料都准备好了才下锅;人生像流水奔波,瞬息万变,根本无法把握方向。
灾难如同刀子,握住刀柄就可以为我们服务,拿住刀刃则会割破手。
此刻,在各种难闻的药味和苏打水、消毒液等混杂的医院里,格子从医生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严肃的表情中,顿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经过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灭了。时针正指十点五十五分,距离新年的钟声还差六十一个小时,仅仅不到三天。
开门的声响,如同一记毫无章法的组合拳,重重地击在众人的心上。外科最好的主治医师黄岩疲惫的走出来,摘下白色的口罩。然后,他低下头,微微的叹了口气。
“怎么样?我爱人怎么样啦?你快说,你快说呀?”莫天华冲到门口,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的老同学。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顺变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莫天华摇着头,无法接受难以置信的事实。“你告诉我,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刚才的话都是玩笑,是不是?”
“别这样,老莫。毕竟这个结果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但嫂子的伤势过重,颅内出血太多……我们用使用了各种办法,还是挽救不了她的生命。”黄岩非常遗憾的说。
“老天爷!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的惩罚我?这样的折磨我?为什么啊?”他低声地啜泣着。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啦!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虽然说嫂子走了,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亲人们这副痛苦的样子!”黄岩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说。
“我明白。谢谢你!”
“唉!可惜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这不能怪你,有些事情不是任何人能说了算的,何况还是生命!”他用力地握了一下黄岩的手,接着说,“在手术台上站了两个多小时,你也累了吧?”
“还行,这些年都习惯了。”
莫天华掩饰着内心巨大的悲伤,努力的微笑着说:“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再呆在这里陪着,回去休息吧!”
“也好!”黄岩点了点头,随即从座椅上站起来,接着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尽量看开点!”
“嗯!我会的。”
……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完美。你想得到些什么就不得不失去些什么。
远处的病房里,莫小北疯狂地抱着她妈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妈……您醒醒啊!妈……您不要吓我……妈……我是小北......妈……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妈……妈……妈……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妈……您不要丢下我……妈……您起来我们回家啊!妈……妈……您快起来啊!妈……您别吓我,好吗?妈……妈……”
她的心情沉重又复杂,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小北,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就让伯母安心的上路吧!”
莫小北满腔怒火的站起来,用力的甩掉她的手。然后用非常陌生的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她,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大声的咆哮,“滚开,滚开,别碰我!”
“你怎么啦?我是格子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好姐妹!”
“哼!好一个姐妹?”话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莫小北的巴掌就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抽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小北,你……你打我?”她痛苦的捂着腮帮子,有些不解的问。
“对。我是打你了,又怎么样?”莫小北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大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什么好朋友……什么真诚的友谊……什么患难姐妹……什么来生夫妻……都是假的,假的……我恨你,恨你……恨你妈,更狠你们全家……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也没你这个虚伪的朋友!”
她呆呆的站在那儿,根本无力去辩解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人类的生活,不过是一个不断失掉我们心爱的人和事物的漫长过程。然后,我们会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的悲哀。
“格子,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来受这种委屈的?依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小北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也不要怪她。其实,她不是真的想打你,只是心里憋的难受。毕竟,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变得理智……”庄明走过来,话语中掺杂着内疚和无奈。
她惨淡的笑了笑,自顾自的说:“怎么会是这样呢?好好地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去或者打电话让柳渊过来接你?”庄明看到她的脸色极差,有些不放心的问。
“都不用。你留在医院,好好的照顾小北吧!她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说完,格子踉踉跄跄的走出病房。
死亡也许是免费的,但它是用一生换来的。
爱是阳光,恨是阴影。
人生是光影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