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一些观点上存在争论,道、佛、圣三教与各大灵气修炼门派向来不睦,但是,如果暂时抛却神灵有无的争论,有些成员或弟子之间私谊还是非常深厚的。
所以,当王老爹拿出凤凰珠的时候,衍普道长虽然吃惊于这老头竟有圣教至宝,却也在同时可以肯定他必然与圣教某位高层人物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既然如此,听听他的消息,倒也无妨。
王老爹看到衍普道长没什么兴致,和自己说话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生气,缓缓说道:“昨夜在庄里行动的那伙人之中,有不少高品阶的方士,其中还有两个人是‘通玄’境界。”
听到“通玄”二字,衍普道长疲倦无神的双眼蓦地睁大,但随即又眯了起来,目光在王老爹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把他的每个皱纹都巡视清楚,找到暗藏在其中的真实心意。
屋中极度安静,四名道士神色沉重,衍普道长目光如炬,王老爹从容微笑,关成和里长则是一头雾水。
“哼哼,”片刻后,衍普道长忽然冷笑一声,说道,“通玄?通玄方士会干这事?哈哈……可笑,当真可笑。”
王老爹正色道:“不只你觉得可笑,我也想不明白。恐怕全天下的方士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两人必定是通玄境界无疑。”
“好,”衍普道长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真有通玄方士。那么我倒要问阁下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来跟你说‘我是通玄境界’了?”
王老爹笑道:“当然是我自己感应出来的。”
“哈哈哈,”衍普道长仰天大笑,随即目视王老爹,冷冷地道,“你撒谎之前也不好好推敲一番,我看你对你们方士的了解还不如我多,也不知你是怎么修炼的。据我所知,你们方士要想感应出对方的境界,首先本身至少要达到相……同……”
说到这里,话音忽然停住,目光一凝,怔怔地盯着王老爹,嘴巴都忘了合拢。
王老爹却是微笑不语,与之对视。
过了好半晌,衍普道长闭上了嘴,吞了吞口水,说道:“你……你是通玄境界?”
声音微颤,神色间更带了几分惊惧。
王老爹没有回答,伸出右手,在身边虚戳一指,手指收回的时候,在虚空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洞。
小黑洞边缘呈许多小波浪的形状,沿着顺向旋转游动,一边转一边扭曲摇晃,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一般,时而被扯成梭子的形状,两头尖尖,时而又反弹回来,重新成为一个圆形,就在这样反复的撕扯下,小黑洞渐渐被越扯越大,越扯越大,终于成了一个足够成年人通过的圆洞。
衍普道长失声叫道:“空间裂口!”
王老爹说道:“这里直通阁下的寿真观山门之外,如果不信,你可以走过去看看。”
使用灵气穿透空间,在两地形成空间裂口,供他人远距离穿梭,是方士在达到通玄境界之后才具有的能力。
方士的修为境界共分六个品阶:低品,中品,高品,通玄,至圣,谕神。
通玄境界在方士群体中是精英中的精英,所掌握的法术之强大,甚至可推山填海,撕裂虚空,破坏力极其可怕。
衍普道长直吓得全身发抖,连连后退,几乎就要坐倒在地,随行的年轻道士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四人也是面如土色,盯着王老爹,嘴唇直哆嗦。
里长和关成并不清楚通玄境界意味着什么,无法体会到五名道士的恐惧心情,只是在旁边愣愣地站着。
王老爹问道:“阁下要不要通过这道空间裂口,过去瞧一瞧,看看老夫所言是真是假?”
衍普道长强自镇定,双臂在两名弟子的手上一撑,重新站好,躬身抱拳,说道:“见过前辈。前辈既到了通玄之境,自是大有身份之人,当然不屑于欺骗晚辈。晚辈也不必多此一举。”
衍普道长口中说话,心里却想起了刚才那枚凤凰珠,不禁暗骂自己愚蠢,能够从圣教高层人物那里获赠凤凰珠,这人的身份当然非同小可,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老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话音一落,黑色洞口便开始收缩,转眼间消失不见。
衍普道长又抱拳行了一礼,想到之前对王老爹表露出轻视之意,心中不免惴惴难安,小心地道:“前辈,在下有眼无珠,刚才言语无礼,还望见谅。”
王老爹摆摆手道:“无妨,我隐居多年,以前的身份,我已经不再使用了,你见了我也不必如此拘礼。”
衍普道长忙道:“不敢,不敢。”
王老爹道:“今天之所以表明身份,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所说的消息。”
衍普道长忙接过话,说道:“前辈的消息非同小可,相信对这件案子必有重大帮助,还请详尽道来。”
王老爹说道:“昨天深夜,大概在子时一刻,庄子上空百米高处有一处空间被撕裂,裂口中飞出两名通玄方士,三十名高品方士。”
衍普道长吃惊道:“什么!竟然有这么多人!邪教势力竟如此之大!”
王老爹点头道:“然后其中一名通玄方士与二十名高品方士飞了下来,在各家行动,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把人移走了,就移到了庄外的案发地。另一名通玄方士和其余的十人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先一步飞到了树林上空,在上空逗留了一会,我估计他们应该是在察看地形,然后飞落到地面,也打开一道空间裂口。但在那道裂口之中究竟出来了多少人,出来的人究竟是不是方士,我就不清楚了。想必你也知道,方士一旦落地,收束灵气,别人就感应不到了。我如果放出灵气去探查,势必被他们发觉。所以……”
王老爹没再说下去,但是衍普道长已经明白了,点了点头,沉吟不语。王老爹没有打扰他,屋里又静了下来。
片刻后,衍普道长抬起头,说道:“前辈的这个消息非常重要,我一定会立刻上报。多谢前辈相告。”
王老爹笑道:“若能就此追出真凶,即为苍生造福,老夫义不容辞,阁下不必如此客气。”
随即看了关成一眼,又向衍普道长说道:“老夫几十年隐居乡野,不问世事,但是对这件案子也有所耳闻,也曾去过其它的案发地查看,无奈守卫森严,为免给贵教惹麻烦,我也从不敢过分靠近现场。”
衍普道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老头有话要问,什么不给贵教惹麻烦云云,不过是客气的开场话罢了。但不知他要问什么,心里有些紧张,只怕他一旦问到不可泄露的机密,那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果然,王老爹继续说道:“有关邪教的事情,本是你们的机密,我不宜多问。但请阁下选一些可以透露的事情和我说说,或许以后遇到,我能提供一些帮助。”
“这个……”衍普道长脸现犹豫之色,但随即把心一横,说道,“之前曾有线索指向圣教一位名叫‘方全’的大祭司,目前正在严查此人。但究竟邪教与这人有没有关系,恕晚辈在本教职司低微,所知有限,也只能跟前辈说这么多了。”
王老爹却好说话得很,再没追问,点头道:“多谢了。”
衍普道长这才松了口气。
王老爹又道:“另外,老夫还有一件私事相求。”
“前辈尽管开口,但凡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自当效劳。”
“庄里的乡亲那边,还望阁下代为劝说劝说,不要让他们再来找老夫和小成的麻烦,小成这孩子很好,在庄里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好,前辈放心,就算前辈不说,晚辈也没打算这么放任不管。”这倒是一句真心话,衍普道长说得斩钉截铁。
“不过,还请阁下的手段不要太过强硬,毕竟我们在这里隐居,还想过平常人的日子,只要让他们别伤害到小成就行。”
“是。晚辈明白。”
王老爹十分满意,说道:“那么,老夫先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又转向里长:“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里长帮忙。”
里长忙上前一步,弯腰行礼:“老神仙尽管吩咐。”
“哪里是什么老神仙,里长误会了。”王老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随即面容转肃,“大牛他们三口的遗体,还望里长代为安置到他家中。至于他们的后事,我和小成人单力薄,操办起来有些困难,希望你到时候能邀请几个人过来帮手。”
里长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王老爹一眼,又立刻将目光垂下,心里头嘀咕:您老可是会飞的活神仙,连仙长见了您都吓得跟个什么似的,还说什么人单力薄。
但嘀咕归嘀咕,可不敢表现出来,忙道:“是是是,这是当然的,哪能放着他们不管。”
“这里有一锭银子,麻烦你分给来帮忙的乡亲。”王老爹枯掌一翻,掌中托着一锭白花花灿闪闪的银子。
里长惶恐地连摇双手,惊慌道:“不,不用了。”
“收下吧。既然是我请人来帮忙出力,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钱你们该收,大大方方收下便是,不用客气。”王老爹手掌轻轻一送,银锭子飘浮起来,缓缓飞到里长面前。
里长看到银子在空中飘浮,既觉奇妙,又感吃惊,一时间竟忘了该干什么。
“拿着吧。”
听王老爹又催促了一句,里长这才诚惶诚恐地伸出双手,将银子捧在了手中。
待里长将钱收下,王老爹微笑道:“老夫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知各位还有什么事情么?”
衍普道长抱拳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我这就出去处理村民的事情。”
里长说道:“我……我没事。”
王老爹道:“好,那老夫就不远送了。小成,把门打开,送几位客人出门。”
“啊?”关成还在发愣,听到王老爹的话,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说道,“啊,好。”
转过身将门打开。
衍普道长转身出门,将到门口的时候,望见外面的村民,深吸了口气,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庄严。
刚才在王老爹面前,他的表现的确是有些丢丑,不过他却问心无愧。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决定一切,纵然双方立场不同,只要不是有你没我、不共戴天,那么为了活命,该屈服的时候就得屈服,不会有人因此笑话他,他也不会因此笑话别人。
在强者面前,他是弱者,但是在弱者面前,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摆出强者的姿态。
差一步将到门外,衍普道长下意识回头瞥了里长一眼,自己刚才的丑态可是全被这人看在眼里了。不过,他倒是不担心。
果然,里长乖觉得很,目光和他一碰,当即谦卑地笑了笑,上前几步出了门,站到他身边,身子微躬,右臂向前一指,说道:“仙长,请。”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做人的规矩……咱懂。
衍普道长微微一笑,迈出门槛走了几步,回身道:“老人家请放心,村民这边,我来说服。”
“多谢仙长!小成,关门吧。”王老爹的声音自门中传出,随后,关成便将门推上了。
在房门闭合闩好之后,关成便听到衍普道长清朗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了屋中。
但是他却无心细听,而是直盯着王老爹,心情有些复杂。
王老爹看到了关成的眼神,叹道:“唉,跟我进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完飘飞而起,当先飞进卧室。
关成呆望着王老爹的身影飘进屋里,在门边消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缓步进屋,瞧见王老爹坐在床边,四目相对,关成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老人的眼神虽然像从前一样充满了关怀,但其中似乎又隐隐透着几分凛然之威。
这种威慑力,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是刻意的张扬,而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一种霸气,是一种真正的、不做作的骄傲与狂放。
关成年纪还小,未必能完全体会得到,但也能感受到那么三两分。
王老爹神态温和,轻声说道:“坐吧。”
关成却没有依言而行,反而站立不动,在王老爹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字地说道:“不!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老爹淡淡一笑,说道:“你问吧。”
关成直视着他,脸上的神情由敬爱转为严肃,由严肃又转为愤怒和失望,问道:“为什么?您这么厉害,连仙长都害怕您,为什么不救程叔他们?为什么就让他们被人害死?他们死的那么惨……为……为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已是泣不成声。想起了林中所见的血腥惨象,心中悲痛,双膝一软,跪落在地上。
忽然,一股劲风飞至,直吹得他头发飘起,但见一道青光在视野边缘闪过,随即“咔”的一声脆响,身边的桌子断了一条腿,向一侧歪倒,撞在了旁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