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成听到里长的话之后，抓在床沿的手猛地扣紧。
王老爹应道：“好，马上就来，辛苦里长了。”
里长忙恭声道：“不敢，不敢。”
片刻后，王老爹在关成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长领着三十来个民兵守在外面，心中暗赞，带三十个人保护，这个张宝子做事还挺周到。
“老……王老爹。”里长一看见王老爹，便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畏惧。
王老爹问道：“仙长给你木牌了？”
里长道：“是的，为方便让我照顾您，他给了我一块。”
停了一停，又道：“您尽管放心，全庄上下，就只咱们三个人有这牌子。”
王老爹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这东西会给你带来麻烦。”
里长陪笑道：“多谢您提醒。不过不要紧，这段日子庄里保证太平无事，谁也不敢乱来。”
王老爹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猜出了原因，不再多说。
关成扶着他小步挪蹭着来到程大牛家，里长推开了门，向民兵们说道：“守好了，谁也不许进来。”
又向王老爹道：“两位请进吧。”
刚跨进门，王老爹就能感受到关成扶着自己的手开始发抖，抬头看了他一眼。
关成正在缓缓扫视着杂货铺，每一个角落映入眼中，都能唤起他心中的记忆。昨晚还好好说话的人，今天就不在了，灾祸来的太突然，至今难以相信，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深吸了口气，发抖的手渐渐止住，关成闭上了红红的眼睛，再睁开时，悲伤已经不见，唯有复仇的坚决。
王老爹暗暗点头，却没有对他说一句话，转而向里长问道：“在哪？”
里长忙道：“在里面。”
王老爹于是又对关成说道：“咱们进去吧。”
老少二人又向里面挪去。
程家的房子与王老爹家的格局迥然相异。
王家是前、中、后三屋，每一间虽然都不大，可也不算小。
而程家前屋较大，当作店面，北墙上有一洞小门，挂着门帘。
里长走在前面，掀开门帘，关成扶王老爹随后，三人进了走廊。
走廊狭长，直通房子后门。
东西两侧各有两扇门，东边两门分别是程小华和关成的卧室，西边两门分别是程大牛夫妇的卧室和厨房。
里长将门帘放下之后，王老爹飞身而起，免去了关成的搀扶，三个人的行动快了许多。
里长一直将老少二人引到程大牛的卧室，关成转过门口，看到地上放着三张草席，其上蒙着白布，布下身形隆起。
关成脚下微一停顿，随即快步走到草席旁边，跪了下去，闭紧了眼睛，一言不发。
王老爹将屋中情景看了一遍，转向里长，低声问道：“怎么没有棺材，也没有布置灵堂？”
里长急忙连连作揖，惶恐地说道：“老神仙，请您息怒。我也是没有办法，上面严令，不让闹出半点动静，各家都不得发丧，停灵三日之后便要秘密下葬。事发仓促，又要小心隐蔽，所以……”
王老爹摆了摆手，说道：“我明白，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发丧也罢，反正出了这种事，全庄上下肯定已经乱成一团，也不指望谁会来吊唁。但是此等大事不宜草率，一应布置摆设绝对不能含糊。”
里长忽然跪下，哀求道：“老神仙，不是我不肯听从您的指示，实在是我无能为力啊，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
里长真怕眼前的老神仙一怒之下用法术把自己宰了，极力做出一副可怜相，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王老爹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的行动都被限制了？”
里长忙答道：“老神仙真是神通广大，您说对了，皇上派了两位大人过来，县里白大人也来了，衍普道长他们那边也来了几位仙人，小人根本说的不算。现在全庄都被看管，谁也不能离开。咱庄也没有卖这物事的店铺，我又不能去县城里买，您看……这……这……”
王老爹缓缓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东西我自会想办法弄到，到时候你只要找人来帮忙布置就行了。”
里长如蒙大赦，跪在地上深深一揖，说道：“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小人一定照办。其实白大人曾跟小人说过，明天会有人带来棺材分发各家，至于其它物件……”
说到这里，声音放缓，抬头看着王老爹。
王老爹会意，说道：“你起来吧，明天中午你再带人过来一趟，就能在前屋找到需要的东西。”
里长连声应是，站起身，拿出六个银锭，双手托着，献宝似地端上前来，说道：“这是上面抚恤的银子，每人二十两，共是六十两，请您……”
王老爹一抬手，说道：“大牛一家的后事全靠你来帮忙，这些就当是你的辛苦钱了，希望你能尽心尽力，让大牛他们走好。”
“是是是，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里长讨好地应承着，缩到了一旁。
从进屋到现在，关成一直跪在遗体旁边，沉默无语，一动不动，王老爹正担心他太过悲伤，却见他忽然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将白布掀开，露出了程大牛的脸。
此时，程大牛的尸身已经被拼接缝好，且清洗干净，穿好了衣服。脸上没了血迹，圆睁的眼睛也已经闭上，如同陷入沉睡。
关成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将白布重新盖好，又去看了看程婶和小华姐姐，然后起身走向王老爹，说道：“咱们回去吧。”
王老爹点头道：“好，回去。”
回到医馆之后，关成去厨房做饭，王老爹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差，没去打扰，坐在卧室床上默默地等候。
吃过晚饭，继续修炼，王老爹没有再讲什么新东西，只让他像下午时那样用灵气去感应周围的环境。
有了下午的经验，关成尝试了两次，便找到了感觉，进入了忘我的修炼。一个半时辰之后，王老爹叫住了他，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县城买些东西。”
这一晚，关成睡得并不踏实，似乎在不停地做梦，时而眼角流泪，时而嘴边挂笑，时而双眉微蹙，时而恬静怡然，也不知道他在梦里究竟遇到了、看到了、听到了什么。
翌日清晨，关成起床洗漱好正要做饭，王老爹却叫住了他，说道：“今早不用忙了，我们到县城里再吃吧。”
关成还没待回答，忽然瞪圆了眼睛，眨都忘了眨。
只见王老爹的脸迅速变化，皮肤收紧，皱纹或变浅或消失，头发由白转黑，顷刻间便年轻了几十岁。身形也随之变化，脊背渐渐挺起，双腿渐渐伸直。
关成瞪圆了眼睛，嘴巴越张越大，像见了鬼似的。
终于，王老爹的外貌停留在六十岁左右的模样，再无变化。
他瞧见关成吃惊的样子，微笑道：“别怕，这也是法术，能暂时变得年轻，但是对灵气的消耗极大，坚持不了多久。咱们要去县城，县城那么大，总不能再让你扶着我慢慢走，那得走到啥时候去，我也是不得已才用这个法术。”
关成闭上了嘴，轻轻点头。
王老爹伸指在前方轻轻一戳，戳出一个小黑洞，黑洞扩大，转眼便出现了一道“空间裂口”，向关成说道：“从这里直接到县城外，跟我来吧。”
说完，一步跨入旋转扭曲的大黑洞，消失在漆黑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