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一高一矮，共同进入到关成视野的边缘。
关成下意识看过去，瞧清楚是两名女子，高个子的二十六七岁模样，矮个子的大约十三四岁。
见到年纪相仿的少女，关成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两眼。那少女肤色雪白，一双细长的柳叶眉低低垂下，水汪汪的大眼晴莹莹闪亮，眼波流动之际缓慢而沉重，浑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孩常有的灵动活泼，看得出来，她一定有什么伤心事。
她头发乌黑，额前一绺碎发在晨风中轻轻抖动，好像严冬里小兔子瑟瑟发抖的绒毛，让人瞧着既觉可爱，又心生怜惜。
关成觉得这小姑娘很是漂亮，心知一直盯着人家似乎不太好，便收回了目光，但是忍不住又抬眼瞧去。
此时，二人已经走近，那少女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目光蓦地掠向这边，与关成碰个正着。
四目相对，关成很是尴尬，垂下目光盯着地面。两双玉腿纤纤，迈着轻捷的步子从他的视野中经过。
关成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失礼，也不好意思再抬头看回去，直到对方的脚步声离开一段距离之后，才抬头看向她们的背影。
“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咱们走走吧。”
关成正在望着那少女的背影，忽然听到王老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便转头看了过去。只是刚才他有些心不在焉，却没有听清王老爹究竟说了什么。
王老爹瞧见他眼神迷茫，又向他说道：“我说咱们在城里转转吧，顺便买点东西。”
关成点头。
王老爹转身迈步，所朝的方向居然是那两名女子的方向。
关成与他并肩而行，看着前方那两名女子。不知是什么原因，关成总觉得这两个女人与众不同，可要当真说清究竟有什么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此时年长女子面向那少女，樱唇开合，正在说些什么，那少女时不时点点头。因相距十数米远，关成听不到她说话的内容。
那两名女子在前方街口转弯，消失在转角，关成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便突然没了线索，好不难受。
经过街口的时候，王老爹径直向前，没有转弯，关成心想再也看不到那两名女子了，于是开始注意街边的店铺。
不料在到达下一个街口的时候，王老爹忽然转弯，关成随他一同转身，便瞧见那两名女子正在前方缓步而行，一边走还一边左右张望，打量着街两边的招牌。
关成不禁眼前一亮，心中竟感到一丝惊喜，但究竟为何惊喜，自己也有些莫名奇妙。
那两名女子又向前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一齐抬头看向路边一张招牌，随后年长女子向身边少女点了点头，一同迈步走向那家店铺，进了店门。
王老爹和关成继续直行，将到那间店铺的时候，关成也抬头看了看招牌，上面大小两排字，上排大字为“李氏粥铺”，下排小字为“风什么题”，关成不认识中间那个字，但是他知道这块招牌非同小可，论起清水县吃饭的地儿，不会有比李氏粥铺更出名的店。
据说许多年前，一位皇族成员在这家店吃过早饭，赞不绝口，便给题了字，李氏粥铺从此盛名远扬，不用说整个清水县，就算在沧和郡中也是大名鼎鼎。
关成正在看着那招牌，王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旁边一扇门说道：“走得累了，进去歇会，喝杯茶。”
两人进茶馆靠窗边坐了，正好能看到街对面李氏粥铺的门窗，关成伸着脖子朝门里窗里张望，不见那少女的身影，只好靠在椅背上等着喝茶。
不一会，店伙计端上一壶热茶，两盏茶杯，老少二人慢慢饮用。
关成年少好动，又不懂品茶，枯坐在茶馆中着实难受，时不时朝街对面瞧一眼，时不时看看轻啜一口茶之后闭目养神的王老爹。
“哎，你胡子掉了。粘个胡子都粘不好，你他娘的还能干什么？真他娘废物。”
“我去你娘的，你才废物。这又不是我粘的，要怪你就怪小三儿。”
“谁粘都一样，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废。”
“放你娘的狗屁！”
一阵吵嚷声自窗外传来，虽然声音不算大，但是现在时间还早，街上并不嘈杂，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起来离窗边不远。
关成望向窗外，不见人影，但随即有两人走进窗口范围。
近窗的那人头发花白，下巴上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皮肤黑黄，布满褐斑，是个老头，约摸六十来岁。
他旁边一人二十来岁模样，手中拎着个凹凸不平的东西，涂着油彩，灰绿白红相间，随着那人走动而摇摆晃动，关成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面具，上面画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还真有点吓人。
那老头在下巴上按来按去，按了几下，开口说道：“现在怎么样？粘好了么？”声音十分年轻。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装扮的，但是从这么老的人口中发出这么年轻的声音，关成还是觉得别扭。
旁边那人瞧了“老头”一眼，说道：“行了，就这样吧。”
这些人干吗的？唱大戏么？
关成心下好奇，手端着茶杯却忘了喝，停在唇边。
那两人边说边走，很快经过窗口，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其中一人瞥眼瞧见关成正在望着他们，便转过脸凶恶地瞪了他一眼。
关成有些恼火，无缘无故干什么瞪人，但终究不想惹事，硬把火气压了下来。
那些人走得很快，消失在窗户的边缘，窗外重归安静。
关成又没精打采地喝了杯茶，眼角瞥见对门走出两个人影，转头一瞧，正是那一大一小两名女子。
关成刚瞧过去，那两名女子也同时瞧了过来。少女小嘴微张，似有些惊讶。年长女子却是面无表情，一双神光灵动的眼睛在关成脸上这么一盯，关成心中惊颤，身体像被雷击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年长女子随即收回目光，低头和身边少女说了声什么，两人又继续前行。
关成长长吁了口气，胸口兀自咚咚咚剧跳不停，刚才那一眼明明很平常，再普通不过，比起之前路过窗边的青年瞪的那一眼不知道要温和多少，为什么自己却被看得心惊肉跳。
关成一阵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才觉得好了些。
这时，闭目养神的王老爹忽然睁开眼睛，说道：“走吧。”
在桌上丢了几个铜钱，起身走向门口，关成拎起旁边的布口袋，紧随其后。
出了店门，王老爹向右一转，所选的方向刚巧便是那两名女子之前所走的方向，关成向前望去，却不见那二女身影，应该是转弯了。
王老爹一直慢悠悠地向前走，在第二个街口左转，走到街口又左转，随即停也不停，直接进了转角的一家专卖点心的铺子。
关成跟着进去，刚刚在柜台前面站定，便发现那两名女子从窗外经过。
这还真是巧了，关成有点诧异。
但是更诧异的还在后面，逛了几条街，进了几家店铺，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时辰，那两名女子几次看不到人影，但是王老爹转得几转，那二人便又出现在眼前。
要么是刚刚转弯就看到她们在前面行走，要么是刚刚进店就看到她们在窗边出现，还有两回是刚要走进店门，就看到她们正好从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走出。
起初，关成也只是觉得巧，但是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纵然关成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也不至于傻到看不出蹊跷。在王老爹连着几次突然转弯、突然进店、突然出门之后，关成突然发现他是有意在跟着那两名女子。
无缘无故的，王老爹为什么要跟着她们两个？关成心里头诧异，看向王老爹的眼神不免有些疑惑，看向那两名女子的眼神更不免好奇。
此时，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大早上的冷清早已不在，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城市的喧嚣。
那两名女子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在行人的遮挡下时隐时现。关成的目光正在东挪西晃的行人之中捕捉她们的身影，却见到那高个子女人突然停步，突然转身，一双丹凤眼中神光如电，直扫向这里，投在了王老爹身上。
关成突然紧张，抬头去看王老爹，然而王老爹却是神色如常，仍迈着他那慢悠悠的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