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夹在人流之中,一手拉住母亲的手,另一手却是拉着云秀儿。
当船只遭到炮击的第一时刻,他便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能让船只受到这样撞击的,除了礁石,也就只有火炮了。
虽然对这个时代的海战有着强烈的兴趣,但是他却不想自己再次去一趟地府。当下抓起母亲和云秀儿的手,大声的对柳絮吼道:“柳阿姨,赶快带我们去那海盗船上!”
杨远之听杨清这样说,正准备训斥,却被后者抢先道:“还带着这船上,绝对会连小命都丢了,还不如去海盗那边!”
这个时候,仿佛是为了印证杨清的话语,一阵炮声响过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枚铁弹打穿了船舱余势不减,连穿了两个人之后,砸在对面的船舱壁上,跌落在地。顿时,鲜血狂飙,血肉模糊。受到惊吓的乘客齐齐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声,直往船舱通往甲板的梯子冲去。此刻人类本性展露无疑,为了抢夺这架梯子,后面的人拼死挤着前面的人,甚至将人拉下来。虽然只有区区十多人,但是在争抢之时,却有两人被踩踏致死。
水手看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想要拦住他们,协调秩序。然而人流汹涌,那里拦得住,这些水手见状,赶忙拔出刀来,这才稳住了人群。
杨清和父母还有柳絮母女也挤在人群之中,跟着人群往那梯子边移动。
此时的场面极为混乱,那架梯子之前,旅客、水手,人群攘攘,炮声隆隆。隔上一段时间,船体便会震动一次,却是受到了炮击或是射出炮弹。
所幸水手们很快以武力维持了秩序,用拳头狠狠揍了两个争先的旅客之后,场面安稳下来。
在水手的组织之下,旅客紧张而有序的往甲板上攀爬。
虽然在上梯子的时候井然有序,然而,刚刚一上甲板,不少旅客便发出一声震天的惨叫声。即使是杨清还身在船舱,刚刚上那架梯子,依然能听见。在杨清的身后,云秀儿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杨清一上甲板,迎面便看见甲板之上一具具被炮弹砸烂的尸体。甲板被炮弹掀出一个个大洞,一道道深深的划痕。侧舷处被轰开一道道豁口,木板碎片洒落在甲板上,混合在鲜血中。而那两杆桅杆,有一杆已经斜斜倾倒,虽未砸下来,但是,那断口处的裂痕正在不断扩大,砸落在甲板上只是迟早的事。
杨清转过头,看见了一艘三桅中国帆船,三帆全开,五架悬梯正搭在两船之间。这艘三桅帆船,想必就是那海老虎的船只。再望一眼身后,只见一艘巨大的西式帆船正鼓胀着风帆慢慢往这边斜切过来。虽然隔得尚远,但杨清还是望见了船甲板和船舱中黑漆漆的炮口。
为什么这艘帆船会攻击我们?这个想法刚刚冒出脑海,杨清便知道了答案。恐怕是这艘海老虎的海盗船的缘故吧!杨清小心的沿着甲板走了几步,避免自己的鞋子碰上甲板上的尸体,踩到地上的鲜血。他想刀船舷边看看那艘海盗船的模样。
可是,没走两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还有柳絮母女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赶紧回身一看,只见甲板上人影憧憧,加上水手有五六十人站在甲板之上活动,根本就找不到双亲和柳絮母女的身影。这个时代,衣衫的颜色单调之极,多为深色,男子常穿黑、灰、蓝等色,女子则常穿绿、浅红等色,一眼望去,尽是这几种颜色的衣衫,既不容易辨识。
正在杨清有些茫然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清儿,清儿!”
这个声音正是自己母亲发出的呼声。
偱声一看,原来自己的双亲和柳絮母女已经站在悬梯边,正要上那几架悬梯。在自己前面,挤满了正往悬梯涌起的旅客和水手。走近之时,身材瘦小的杨清被前面的旅客水手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再次退后两步,跳起来,看到自己母亲之后,发出一声大喊:“娘!”然而在隆隆的炮声和甲板上人群的哭喊声嘈杂声中,这声呼喊瞬间便被淹没。
再次跳起来,对着已经在悬梯上爬行的双亲奋力呼道:“娘——”
这一回杨周氏听到呼声,回头望了杨清一眼。却不料这一回头,分散了注意力,险些从悬梯之上跌落。
杨清见状,赶忙大吼道:“娘,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听到了杨清的这话,杨周氏却是面色犹豫的望了望杨清,又望了望身旁的杨远之,终于狠下心,专心的在悬梯之上爬着。杨远之隔着人群深深的看了杨清一眼,而后者的目光亦是这样深深的望着杨远之。
“爹,你先走,儿子随后就会跟来!”眼神之中,杨清说道。
“好,你快些过来!”杨远之说道。
而在杨远之夫妇的旁边,柳絮小心的带着云秀儿爬在了另一架悬梯上。
当杨远之夫妇和柳絮母女到达对面的海盗船,便立刻呆在船舷边,满脸焦急的望着杨清。那些海盗船上的水手见杨远之夫妇等人站在船舷边,正要过来将他们赶进船舱之中时,那柳絮立刻对着这水手喊着什么,大概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那水手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目送着父母慢慢爬到对面的海盗船上,杨清心头顿时放松下来。而看着前面争先恐后的人群队伍,又感到一阵不爽。
这时候,杨清只见水手们在郑进武的指挥下,从船舱之中吊出两口大铁箱子。看那分量,可是不轻。重重落在甲板之上时,杨清只觉得甲板一阵轻晃。这两个大铁箱子显然也要运到对面船上去。
“轰——”沉默了许久的炮声再次响起。
原来是那西班牙巡逻船已然抢占了上风向,正与两艘并行的中国帆船排成“T”字形,随即展开了一轮炮击。
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威,渐次开火,甲板之上,船舱之中,朵朵火焰绽放,一枚枚炮弹如同暴风骤雨,呼啸着发出一阵阵啸音,重重的砸在两艘船的船尾之处。
“他奶奶的,郑老大,你快些将金子搬过来,老子马上就走!”海盗船船身一震,船尾处已经挨上了两枚炮弹。蹈海虎心头一急,大声的对着郑家船只吼道。
郑进武见旅客和水手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六七人,当下一狠心,大声吩咐身边水手道:“兄弟们,将箱子搬到对面船上去!”说这话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吴归尘道:“吴兄,你先过去!”说着,右手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吴归尘看在眼里,当下两步上前,重重一脚踏在船舷之上,竟然在船舷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借着那一个冲势,一跃三四丈,直接落在了对面船上。
原来这郑进武的目的也不单纯,以转移旅客为名,将水手移过去大半,再将那黄金移过去。那时候,等到这江湖中一流高手吕归尘发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蹈海虎等人,那么这艘大船便是自己的了。
可是,他没有料到,这佛郎机人的船,动作这般快,迅速抢占了上风向,一轮炮击便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打了过来。
当那些水手费力的拉动绳索,拉起两口大铁箱子,准备将铁箱子吊到海盗船上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只听见那佛郎机战船再次射出了一枚枚炮弹,而且半数是链弹。一片炮弹飞过,那架在两船只见的悬梯被打成数段,链弹和圆球炮弹呼啸着从两艘战船之上划过,没入到远方的海中。另一些炮弹狠狠的砸中了两艘船船尾。
最令郑进武感到绝望的是,一枚炮弹轰然撞击在了那掉在两船之间的铁箱子上面。“轰——”一个铁箱子轰然炸开,四下飞溅的铁片中,一块块金黄色的重金属渐次落下,砸入水中。
两艘船上的众人看着这不停落下的金砖,顿时呆住了。就连伤者也满是肉疼的看着一块块金砖落入海中。
蹈海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即将属于自己的黄金缓缓落下,连声喊道:“郑老大,快点,快点啊,吧箱子运过来!”
郑进武尚未说话,只听见一阵炮声再次响起。
这一轮炮击,尽是那十八磅的大炮射出的炮弹,威力更大。一枚炮弹刚好砸在了郑家船只的甲板上,破了一个磨盘大小的洞,深入船舱。还有一枚炮弹走了****运,擦了一下郑家船只的那杆已经被砸得不堪重负的桅杆。桅杆“咯吱”一声,看眼就要倒了下来。
那些正在拉动绳索搬运黄金的水手顿作鼠窜,两箱黄金轰然落入大海之中。见到这一幕,郑进武呆住了,桅杆慢慢砸下,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那已经到达海盗船上的吴归尘再次跳了过来,来到郑进武身边,一下子将他拉开。
“走——”在郑家船只的桅杆发出开始倒下的时候,蹈海虎就果断的命令水手起锚划桨。若是桅杆砸下来,将两艘船连在一起,那么恐怕自己也会葬身佛郎机人的火炮之中。黄金虽然好看、好用,但是性命更加重要。
终于,在桅杆砸下来之前,海盗船挂着累累的伤痕,顺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