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儿眼珠一转,脑海里现出莫怜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儿来,她虽仍有薄怒,却因着莫忧笑嘻嘻地陪着罪也就不好当真发作,只瞪了莫忧一眼,说道:“你二姐是西府二夫人那边的人,自有二夫人为她布置,哪就轮上你去逞能?下回别再拿我的衣裳随便送人就是了。”
这时婆子送上热水,莫忧赶紧上去服侍四姐儿冼脸,心里还在庆幸四姐儿没有问起香囊,要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折腾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四姐儿才在莫忧与小秋的服侍下梳妆打扮停当,莫忧瞧她身上穿了一件月白绣花对襟长衫,下着桃红色绣花罗裙,腰间挂着澈哥儿送她的香囊,小秋还精心为她梳了一个朝天髻,髻下插了根赤金镶翠玉石的凤钗,髻上也插了两根镶玛瑙的金钗,腕上还戴了一只玉镯,略施了些粉黛,前额还贴了桃花金钿,看起来更是肤如凝脂,楚楚动人,让人耳目一新,香仪与晓雯远远瞅着奉承了一回,莫忧与小秋也着实赞美了几句,四姐儿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子,听到了丫头们的夸赞,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当下命婆子备了轿辇,又吩咐去各房哥儿姐儿那里瞧瞧,等他们一起随在大老爷轿子后头去江府。
约莫又等了半盏茶的时辰,大老爷宋云礼方才姗姗而来。
说来这宋家在西京洛阳也算是名门望族了。早在宋大老爷祖父那代,便有位叔祖父一甲进士及第,蒙他福荫,近族的一些子侄很有几个都谋到了不小的官职,及至到了他父亲手里,又有一位嫡亲的兄长高中三等二甲等进士,朝廷赠了进士出身,官至正三品翰林大学士,到了宋云礼这一代,二老爷宋云禛又高中榜眼,赐了同进士出身,在开封府领了个从三品的礼部侍郎之职,且在开封置了宅第,二夫人彭氏说乡下祖宅住得惯了,不肯随二老爷到任上府宅居住,二老爷也便由她去了,只带了两房妾室赴京上任述职去了。这大老爷念书虽不成器,却将祖上的丝绸庄,药材庄等产业做得风生水起,因此这宋家合了这两兄弟的名气与财气,自然而然在洛阳享有盛名。此番他们嫡亲妹子的女儿江瑾又荣升昭仪娘娘,更是锦花添花,让大老爷云礼愈发显得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宋云礼今日是以大舅爷的身份前去江府贺喜的,故此他也穿得甚是隆重,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外甥女荣升为昭仪娘娘,他自然也是面上有光,今日昭仪娘娘回府省亲,虽说不见外客,但江府人丁单薄,自然就把外祖宋家当成了自家亲人一般看待,所以大老爷容光焕发、装束一新,眼见宋家几位哥儿姐儿妆扮得体,当下满意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吩咐上轿。
莫忧与四姐儿坐在轿辇里,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四姐儿曾到过江府两次,倒显得平静如水。莫忧早就听说江府入宫的那位大姑娘江瑾是个万里挑一、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今日若有幸一睹其芳容,岂不是可以大饱眼福?她偏过头去看四姐儿,却见四姐儿恍若入定,正微闭了双眸凝神静默,她不禁也定下心来,默然不语。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轿子便停了下来,就听扶轿的婆子俯在轿旁轻声说道:“四姑娘,到了。”
莫忧“嗯”了一声,连忙掀帘下轿,早有婆子上前来搀,莫忧下得轿来,冲轿内低声说道:“姑娘,到了。”边说边打起轿帘,四姐儿这才慢悠悠地躬了身,扶着莫忧的手臂下得轿来。莫忧扶了四姐儿下来,这才看到前面宋家的几顶轿子一溜弯地停在路边,宋云礼唤了身边的老家人宋义叮嘱了几句,宋义连连点头,待各位小主子都下了轿,方才命轿夫抬着空轿折回。
宋云礼一下轿辇,不待小厮上前通报,早有江府的大管事认出这一众穿着讲究的客人是本府当家夫人的娘舅亲戚,当下堆起满脸的笑容,躬身上前请宋大老爷他们进府。宋云礼与他寒喧两句便随他跨进府门去了。这随行的大哥儿宋奕涵不过十三岁,三哥儿宋奕澈也才十二岁,所以并未随父亲进去,而是另由江夫人的贴身大丫头春香领着,与四姐儿宋冰清她们进了内宅。
莫忧从轿中下来,抬眼便看见红墙碧瓦,飞檐重顶的府邸,往下便见两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两个镀金大字“江府”,门口张灯结彩尽显喜庆气氛,将门前伟岸的两尊雄狮的威武之气也掩去了几分。他们停留的这片刻工夫,也有数顶华丽小轿停在江府门口,下来的无一不是穿红着绿披金戴银的盛妆女人与衣着齐整仪表堂堂的男人。莫忧还在四处张望之时,四姐儿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这才惊觉走神,忙敛首跟在四姐儿身后随着众人往内宅而去。
适才下轿之时,三哥儿宋奕澈便往莫忧与四姐儿腰间瞧了一眼,四姐儿腰间垂下来的络子上除了一块玉环绶,昨日所赠的香囊赫然系在一根五彩的缨络上,煞是好看。可莫忧的腰间却是空空如也,没见着香囊的踪影,他不禁瞅了瞅莫忧的脸,可莫忧此时正在四周打量,哪里留意到宋奕澈大失所望的神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奕澈自然也不好意思上前询问莫忧为何不肯戴他所赠的香囊了。
这江府虽说人丁单薄,可府邸却委实不小,走了近半盏茶的时辰仍未到江夫人的居所。那江夫人的贴身大丫头春香曾随自家夫人到过宋府数次,与众位哥儿姐儿也算有过数面之缘,所以这一路行来,倒也不曾冷场,先是笑吟吟地夸了一回四姐儿越发出落得标致了,接着便称赞了一回哥儿们长高长壮了不少,又面带微笑不停地为几位小主子介绍周边别致的亭子、曲桥、竹园等景致,及至经过一座轻巧雅致小亭子,拐过一道抄手游廊,众人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偌大的花园旁边,座落着一栋庄重古朴的庭院,便是江夫人的居处了。
四姐儿闻到扑鼻的清香,便举目远眺那姹紫嫣红的大花园,问那春香:“春香姐姐,这园子里头可又有了甚么新品花儿?”
春香纤手往那花园里几株黄色与紫色的花骨朵一指,笑道:“姑娘可曾瞧见那黄色与紫色的花骨朵儿了,这便是才出新品。”
莫忧远远瞧那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忍不住拉了四姐儿的衣袖轻轻说道:“姑娘,你瞧!”
四姐儿随着春香所指瞧了几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可是闻名洛阳的姚黄与魏紫么?”
春香点头笑道:“姑娘真是好见识,这是才出的新品,姑娘竟也知晓了。”
莫忧瞧那几株黄色与紫色的花骨朵儿似开未开,夹在绿叶丛中很是抢眼,这时听了四姐儿的点拨,不禁又仔细看了几眼,方才叹道:“真正是绝色的花朵儿,不知是哪里来的花匠,竟能种出这等花儿来。”
那春香听了,扭头笑道:“这位妹妹年纪虽轻,眼力却也不错。这姚黄与魏紫可真不是凡品,普通人家哪能种出此等珍奇异花?这是前些时候我家娘娘从宫里头赏下来的,夫人说赶明儿还要给舅爷府上送两盆呢!”
四姐儿听了倒不以为然,那宋奕涵却冲春香笑道:“真难为姑母大人费心了,但凡甚么好的,都不忘往府里头送些。”
春香也笑道:“夫人总念叨府里头几位哥儿姐儿知书达礼,甚是喜爱,自然是时时记挂在心的了。你们几位难得来一趟,就多留几日罢。”
这一路说笑,已到了庭院门前,早有两位丫头迎了出来,笑道:“夫人命奴婢们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快请进罢。”
春香引了他们径直往门首的一间朱漆雕花门窗的大屋走去,到了屋门口,她略微加快步子上前一步走到屋檐下,轻声说道:“夫人,西府的哥儿姐儿们到了。”
就听屋里头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笑道:“快请进来就是了,怎么还候在门外?”
春香应了一声“是”,便回头笑道:“夫人请哥儿姐儿们快进去。”众人这才鱼贯而入,而莫忧则与两位哥儿的随身丫头珍珠与玉珠留在门口,因没有主人吩咐也不敢离开,便与春香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闲话,等候小主子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