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宋夫人苦苦思虑,那边江珂的院落里却欢声笑语,热门非凡。原来江珂在乡下住了这些年,会讲那乡下方言,时不时说出两句来,让众人既感到新奇又觉得有趣,特别是四姐儿,竟上前扯了表兄的衣袖央他多教自己几句。
另一排小房舍的偏厅里,莫家姐妹与大哥莫悔眉峰轻锁,显然还在为父亲的事情烦恼。莫忧望着大哥道:“要不咱们央澈哥儿问问珂哥儿,兴许能问出爹爹的下落来。”
莫悔摇头说道:“这江家哥儿的脾性咱们都不清楚,怎敢轻易央人问起?若是传到宋府,于咱们几个脸都不好看。”
莫怜忽然抬头说道:“要不我明儿个瞅个机会私下问问江家哥儿,他们兄弟整日在外闲逛,想必讯息也定灵通,要实在不行,我便去央了曾大叔问问清楚,那曾大叔原也是跟李大掌柜和爹爹共过事的,自然不会讹我。”
“二姐用什么法子去问江家哥儿?”莫忧瞧着莫怜自信满满的模样,问道。
莫怜微微一笑:“暂时倒没有甚么好的法子,今夜我便在床榻上寻思出个法子来罢,担保明儿个能从江府打听出咱爹爹的下落来就是。”
莫悔见妹子此时还卖关子,心下便有些不悦,回头见莫忧也瘪着嘴儿望着自己,只得苦笑一声,并不追问。三人静默片刻,这时有婆子在门外询问:“舅爷府上的几位姐姐可是在屋里?”
莫怜忙应道:“在的,不知婆婆有何吩咐?”
那婆婆在门外笑道:“吩咐可不敢当,方才几位哥儿并几位姐儿闹着肚饿,令丫头们备了酒菜,舅爷府的哥儿吩咐将姐姐们也接过去一并用些。”
“如此甚好,还要劳烦婆婆去找找春香姐姐才是,与咱们一同来的还有三位姐姐随着春香姐姐去了呢!”莫怜将房门打开,笑道。
那婆婆满脸堆笑说道:“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春香她们早到了,只差你们几位了。”
“那咱们这就过去罢。”莫怜当即说道。兄妹三人这就随了婆子走过一段露天石径,便到了江珂的正屋中。
春香正握着一壶酒替众人斟着,见了三人进来,笑道:“若再迟些,咱们都要吃完了,快些过来坐罢。”
莫忧进来一看,这房间挺大,摆了一张红漆大木桌,几位小主子坐在正席上,另有一群丫头则不拘礼,兀自在堂下也摆了一张小桌,桌上各色菜肴皆有,或坐或站,嘻嘻哈哈地边吃边说。
四姐儿见了莫忧,将身子一歪,指着旁边的空隙说道:“咱们各自管各自的人了,忧儿,你就坐到我身边来。”
莫忧一看,顿时羞得不敢上前。原来与四姐儿挨边儿坐的,左首是宋奕澈,右首是江珂,这两人听见四姐儿的话,都举目注视莫忧,只羞得她找个地洞钻下去了。她愣了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忧儿不敢与姑娘同席。”
宋奕泓见四姐儿让莫忧上席,他也不甘示弱,当下说道:“小怜,你也过一起坐。”
莫怜微微而笑,也不推辞,缓缓上前,自拣了张高凳儿在宋奕泓身边坐下。她见宋奕泓上首是江珂,下首则江珏,所以她在心里略为一忖,便坐到了宋奕泓与江珂的中间。
这时宋奕涵也拍拍椅子叫莫悔入席,只有宋玉洁与宋奕澈不曾开口,只当未瞧见宝珠与珍珠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眼神,兀自端着手中的青花白瓷小酒杯,若无其事地小酌着。
春香此时拿了几只干净酒杯过来,满满斟上了酒,方才笑着去拉莫忧:“你主子叫你上桌你就上桌,哪来到这么多的规矩?往后主子们大了,立规矩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会儿不好好喝一杯,只怕以后再没得这等良机了!”她边说边将莫忧按坐在四姐儿身边,又道:“你年纪最小,只喝半盅罢。”
四姐儿也催促道:“莫再作态了,这酒也不是寻常黄酒,是刚温的杨梅酒,酸酸甜甜的,是珂哥哥的独创,既香醇又不易醉,快尝一口。”她紧盯着莫忧半扶着酒杯的手,恨不得将那半杯酒给莫忧灌了下去才好。
莫忧无奈只得揣起酒杯来轻轻抿了一小口,顿觉一股酸甜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呛得她忍不住想咳嗽,忙掩了口轻轻咳了两声,才将那口酒咽了下去,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慌忙拿起朱漆木筷来夹了一筷青菜放进嘴里,这才缓过气来,再抬眼看时,满屋的人都为她方才狼狈的模样而窃笑不已,见她抬头,也不避嫌,仍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倒又让她涨红了脸,将头微微一低继续吃菜去了。
莫怜则与莫忧不同,她落落大方,毫不扭捏,随着众人同时举杯,就像她也是主子们中的一员,殷勤地给江珂与宋奕泓连连布菜,饮到酒酣微醺时,她竟站起来向众人敬了一杯,笑祝众位小主子将来前途无量。
宋冰清听后,很是不以为然,偷偷白了她一眼,暗道一个女子有什么无量的前途?这话明摆着就是去讨好那几位哥儿去的!
宋玉洁禀着一向爱静的性子,在席上也是声色不动,连眼皮都不曾跳得一跳,始终面带浅笑,目光时不时会扫过众人的脸孔,却不作过多停留,只一笑而过。
吃了近两个时辰,在春香的暗示下,众人好不容易才将酒席散了,丫头婆子们赶紧过来收拾。春香故意当着众人问一个小丫头子:“甚么时辰了?”
那小丫头子也是个机灵的,忙回道:“亥时只差一刻了,方才夫人命人过来嘱咐,让主子们早些歇息,明儿一早陪夫人去赏花呢!”
春香早得了江夫人的吩咐,此时便借机笑道:“哥儿姐儿们也都劳乏了一天,不如就早些安歇罢。明儿大早那魏紫与姚黄兴许便会开了呢!”
众人也都笑道:“今日如此放纵已是逾礼了,明儿个哪敢不早早起来?”
于是春香与几个大丫头便按江夫人的吩咐,分别将宋府的几位小主子安置妥当,又另差了丫头婆子侍候,这才返回江夫人的屋里,江夫人早已歇下,却睡得并不安稳,听见小丫头子轻声与春香说话,便问道:“可是春香回来了?”
春香忙进去,将方才晚间的事儿一一叙说,特别是莫家姐妹的言行举止,一字不漏地更是详细描述了一番。江夫人微闭着眼,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偶尔“嗯”上一声。
待春香说完,江夫人停了半晌,问道:“那个说明儿陪我赏花的小丫头叫甚么?”
春香不知江夫人因何问起那个小丫头子,但仍照实回道:“那个小丫头子是珂哥儿屋里洒扫的,不过十三、四岁,生得也还干净,好似是叫——书儿罢,不知夫人问她做甚么?”
“书儿?好,这般伶俐,洒扫倒是可惜了,以后就将她分派到珂儿书房里,专门侍候珂儿了。”江夫人微微一笑,“明儿个别忘了也让她随珂儿一起到园子里头来,你下去歇了罢。”
春香这才告退下去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