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五号,钟锐收到孟欣然的一则短信,考研成绩公布了,她的辛苦没有白费。
四月九号,钟锐再次收到孟欣然的短信,讲她到报考的大学参加了复试。
这是钟锐在土城任职以来,收到她的仅有的两则短信。钟锐将此视作她向自己发出的和解信号,于是赶紧回复她,打电话向她表示祝贺。可她就是不接电话,也不再回复短信。钟锐莫名其妙。
六月初,钟锐到镇上开例会时听谭峰讲,孟欣然最终没有接到录取通知,直接闹到学院去了,被当地的派出所拘留了,恐怕在梅李镇也呆不住了,县里正在研究对她的处分。
钟锐惋惜不已。
他从镇上回来后,向舅舅打电话,第一次求舅舅,能否帮孟欣然说句话,不要再丢掉梅李的职务了。他深知,以孟欣然的性格,如果继续遭受强烈打击,会把她逼疯的。
舅舅在电话里没有明确答复他,只说知道了。
六月五号是芒种,田里黄澄澄的麦子成熟了,要收割了。
土城在外务工的青壮年们,纷纷回村忙麦子。
令钟锐意外的是,土城收割麦子还是依靠最传统的手工劳动,用镰刀一把一把地割,用平板车一车一车往场里运,趁好太阳摊开晒透,再用石磙一遍遍辗压脱粒。
钟锐在周仙枝门口的公路上,看到许多大型联合收割机由南边驶过来,越过土城村,往北进入SD省去作业了。为何土城弃联合收割机不用呢?是花不起钱吗?
用镰刀收割是非常慢的,费时费力,倘碰上连阴雨,非常有可能把麦子淋在地里生芽子,到时就得吃发黏的面粉了,这在往年也是遇到过很多次的事。
钟锐走到田里了解了一下。原来他们并非花不起租金,而另有原因。
这原因要追溯到一九七九年土城村分田到户的时候。
当初进行土地分配时,为公平起见,村承包工作小组根据土地肥瘠的不同,将大田划分为五个等级:最好的、比较好的、一般的、差的、最差的。每户每人所分的土地均包含有这五个等级。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光棍汉,分地最少要分到六块:每个等级里分有一块,另外一块是自留田。这种混蛋方法,虽然强调了公平,却导致每户的土地过于零散,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不利于耕种。很多人家的田地只有一米多宽,低于大型机械机体的宽度,造成机械连地都进不了的状况。
土城的村民们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钟锐却认为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大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若任凭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土城人将永远无法使用大型机械进行收割,从社会发展的趋势看,机械化是必然之路,而土城村的这种状况,则注定与机械化无缘,因此不改变是不行的。早早晚晚要改变。晚改变不如早改变。而且越早越好。必须将人们从繁重的低效的手工劳动中解放出来。
钟锐去找田支书商量,如何解决目前的这个难题。
田支书说:“这个问题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钟锐不相信会没有办法:“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将土地收回来重新进行分配,好地按实数算,差些的根据程度不同折成一亩二算一亩,或者一亩三算一亩,或者一亩半算一亩,大家商议一下,定个换算的合适的标准,再重新分一下不就行了?摊上好地的少分几亩,摊上坏地的多分几亩,不就各得其所了吗?再耕种起来就方便了。”
“你说的办法倒不错,我们以前也想到过,但是有一个现实问题,眼下老百姓的地收不上来,没人愿意重新再分,因为有的人家,已经把当年的盐碱地改造成了好地,再缴上来不就吃亏了吗?”
“别让眼前的小利益,影响了日后的大利益。每年种地这么麻烦,实在得不偿失。如果把道理讲开,他们应该能够理解。”
“这不是硬逼的,还是顺其自然吧。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半会。”
“这么无限期地拖下去,只能是一损俱损的结果。”
钟锐很是疑惑,为什么大家全都以为的一件错事,而不下力气纠正呢?
近些日子,钟锐明显感觉到田支书的冷淡,经常对他带搭不理的。
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深思了几天,想弄清楚老田的敌意源于何方。
他深知,如果没有基层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坚决的配合,自己会寸步难行,什么也做不成。要争取老田的支持,就必须取得他的信任,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必须要弄明白他为何不信任。钟锐想破脑壳不得其解。
他苦闷之时,爱找吕明玉聊天。
他终于从吕明玉这里找到了答案。
原来所有人对他的误解,包括老田的敌意,皆源于有关他的一些传言。准确地说,是源于他和舅舅的亲密关系。
吕明玉说,外边议论纷纷,都说钟锐在村里呆不长,土城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块跳板,他镀完金会很快离开的,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做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