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星宿君的红颜
“无需浪费,这花虽是难得的好东西,然而治不了我的病。”北辰月夜微笑着,帮她摘去头上的叶子,神色间颇为凄凉。
云海顿了一顿,“治暴发户的病,还需一味药,过些日子,我会去北海仙山采药,那里有没有能医你病的药材?”
他淡淡一笑道,“别操心了,我这个病,即便不治,一时半会也要不了我的命,你宽了心吧。”
云海很不甘心的看了看兜里的花,仙花无用,仙果总有用吧!树上还存了些花,过些日子结果后再拿给北辰月夜服用,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谨言么,挖他两块肉,应当不算很过分吧?云海正盘算着要怎样骗谨言心甘情愿的拿出仙果,隔壁院子,忽的传来呵斥声,“你竟养死了那株紫落果!”
那正是灵萱的院子,而紫落果却是云海养死的,她当下将兜里的花全数交给北辰月夜,一个起落飞身去了两园。
两园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丝改善,只是土壤比前些日子看来更加贫瘠些。灵萱圆乎乎的身子正抖做一团,低头来来回回的搓着衣角,一脸受训的小媳妇模样。而她对面,站着一个白衣上仙,纤腰素裹,不盈一握,长发乌黑油亮,臻首娥眉,倾国姿容委实堪当女仙中的翘楚,只是神色清冷,举止倨傲,正是云海颇为厌恶的一番端高身架、故作姿态的形容。更有那一袭白衣,云海咬咬牙,决心回头便把谨言送的这一身换下去。
“那紫落果不是星宿君之物么?”云海故作不知,从屋后缓缓走了出去。
那女仙诧异的看了云海一眼,面上闪过些许“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恨,转而间便又是那番不食烟火的高贵姿态,淡淡道,“奴家不才,封号昭月元君,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云海暗暗的鄙夷一番,那句“奴家不才”说的忒是虚伪,虚伪至极,既是不才,还这般急着晾出封号,委实气人。不过,这厢想要以名头压过她去,却是不可能了,大小人家是个元君,云海呢,若说八卦封号,倒是舍她其谁!
掂量一番,觉得若是以星肆或者月夜的封号来提高自己的身份,甚是不磊落,便只好干咳两声道,“我不过是一介小仙,但将将好,那株紫落果是我养的。”
灵萱早已眼泪汪汪的看着云海,奈何面前站着一个女冰山,她便是再糊涂也是知道怕的,只好巴巴的站在那里,微不可查的向云海挪了小半步。
“哦?”女冰山秀眉一挑,冷冷逼视,“本元君竟不知,花神门下何时这般没有规矩,区区一个小仙,见到本元君竟不行大礼!”
云海亦不惧她,一脸谄笑,令人看的憋气,“小仙不假,但又是将将好,本小仙前几日才离开花神门下,昭月元君这般不分黑白的诋毁花神一脉却是不大好吧?”
昭月元君?云海来来回回的想了几遍,也不记得这个女仙的出处,更没听过昭月的名号,想来并不无什么大来头。
但这昭月元君也确确算的身份尊贵。她乃是神系旁支凤族的小公主,长到一千岁的时候,凤王甚喜,因为凤族化身的女子向来热情艳丽,偏偏昭月竟很是不同,性子冰冷,一身傲骨,是以在凤族中尤其出类拔萃。有一年凤王携带心爱的小女儿远道缭云山作客,席间向天君们引荐了昭月,言辞间很是骄傲。众仙君见了昭月,觉得不过耳耳,生的一副皮相倒是不错,只是神界孤傲清高的女仙成打成堆,见的多了,自是不以为然,但却不好驳了凤王的面子,均在言辞上大加赞赏一番,末了还怕凤王觉得敷衍,特特给了一个元君的封位。自打此后,昭月公主便更加做出一番孤高冷傲的形容,自觉乃是三界女仙中的翘楚。
诚然,天君们亦不会闲来无事将此事大家宣扬,所以神界小辈的神仙中多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元君,云海自然也是不知。
然,这昭月公主却是恼了,这三界里竟有人敢不知道她鼎鼎大名,实是令人心惊。
“放肆!本元君不叫你行跪拜之礼倒也罢了,千把年没来缭云山,竟不知本元君这个凤族公主的身份不值钱了,连一个小仙亦胆敢冲撞!想来,我这趟需得去烛盈将军那里问上一问!”女冰山怒火燎原,恨不能一掌劈了云海。
云海暗暗咋舌,这元君表面看来冰冷冷的,却不想内里是一座火山,这火爆的脾气,当是能与暴发户有的一拼。她说她是什么凤族公主!这事云海着实没有放在心上,凤族不过是神系的一个偏支,无论是星肆还是月夜,甚至司姻天君,都可保她安全无虞,但女冰山说要找烛盈将军理论,实在是掐到云海的软肋了。提到那个女将军,云海的右手食指便火辣辣的疼,那夜几乎被风霁云的照命星吞噬恐惧乍然袭上心头。
女冰山见云海愣住,更加冷傲起来,全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原是昭月公主大驾。”北辰月夜温雅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从门口传来。
女冰山一愣,回头一看,真是北辰天君,那一头银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青衣衬着苍白的俊颜,兜了满衣兜的花,正笑的暖如春风,温柔却不阴柔,苍白却不孱弱,这一刹那的姿容,堪堪是要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暗淡。
“昭月见过天君!”女冰山即刻舒缓了声音,盈盈拜下之际,竟也有着不胜娇羞的小女儿情态。
灵萱那厢自是不必说,亦是无限娇羞的擦着鼻血。她往日对北辰月夜便迷恋的紧,今日这一回他美得似是要绝了神界的温柔,恐怕更是要深陷几分。
北辰月夜不知方才自己俊美的令人窒息,依旧紧紧的兜着那一兜花,笑盈盈的上前来,“公主客气了,我这刚刚采完了花,来接师妹一同回去,不想你们正聊的尽兴。”
昭月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妹,正是方才那个自称小仙的丫头。为了在北辰月夜心中留下宽宏圣洁的印象,欷歔道,“原来妹妹竟是天君的师妹。妹妹真是太低调了,竟不与我表明身份,堪是教姐姐方才失礼与你了!还望妹妹不要怪罪才好。”
她这一番话,看似客气,实则夹枪带棒,把责任全推到了云海头上。
云海全不在意,见她说话间眼睛是不是偷瞄北辰月夜,便起了逗弄之心,轻扭腰肢,弱柳扶风般的飘至北辰月夜面前,暧昧的帮他拉好衣襟,巧笑倩兮,“大师兄,你早上出浴时没有擦干身子,这会子再吹了风,万一病了,可教云海怎么好!”
北辰月夜僵直身板,苍白的俊颜上泛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十分害羞的低下头。
昭月看那情形,分明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昭月元君将将赶到缭云山,自是并不知道这个“不可告人的关系”已经天下皆知了。纵然并没有什么确实的不可告人。昭月虽爱慕北辰天君,然她知道他性命垂危,并不是个托付终身的好对象,是以早早的转了战壕,火力凶猛的进攻星宿君,但她毕竟对他有情,见着眼前这光景,心中甚为不快。
一时间气氛微有些尴尬,光秃秃的院子里拂过一阵风,扬起尘土。昭月甚是嫌恶的拍了拍雪白的裙摆,向几人告辞,“天君,奴家这就先告辞了,因着来时匆匆,还未向烛盈将军请安,恕奴家礼数不周。”
北辰月夜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她,只叫云海找来包袱,将神树花装起来。
灵萱一边看云海收拾,一边扁着嘴,靠在她耳边悄声抱怨道,“云海,你自己偷偷去看北辰天君洗澡,竟不带我!”
云海慌了一慌,她方才只顾着气那女冰山,却忘了灵萱也很是迷恋北辰月夜,如今也只好尴尬道,“对不起啊,灵萱,其实我这次看见他洗澡,事出突然。不过这回我找的见他洗澡的地方,下回一定带你去!”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你可不许食言啊!”灵萱神色郑重的道。
云海自是应了,其实她还发现,北辰月夜喜欢在出关那日的早上洗澡,天时地利,下回想要偷看他洗澡也不无可能,只不过,还要像今日那样冲进去,否则以他的实力,随随便便施个法术,都足够困住她俩。
收拾妥当后,云海满心忧虑的抓着灵萱的手道,“灵萱,我这些日子不在,你可还迷糊,自己是否认得去仓库的道?”
灵萱挠着头,回忆了半晌才道,“似乎是有两日混沌了点,我自己也去领了两回吃的。往日你是一回也找不见的,你在的时候我们俩还要分一份,如今我一个人,倒无需忧心。”
云海嘴角抽了一抽,虽知晓灵萱这个实诚的性子,却觉得她实诚厉害了,委实令人有些尴尬。灵萱顿了下,补充一句道,“只是……我甚为想你,也还想同一分一份食物。”
云海登时泪水涟涟,抱着灵萱痛哭流涕。
哭罢,拉着灵萱去求北辰月夜,要他想想办法,让灵萱日后能自己认道。其实灵萱不过是偶尔犯了糊涂,除了不认道之外,有时连人也是不认,比起云海天生路痴的光景,大多时候大可不必忧心。
北辰月夜抓起灵萱的手腕,把了一回脉之后,叹了口气道,“她内里有团邪火,被封印了起来,如今渐渐被净化,实在不适宜学法术,否则功亏一篑。”
蓂姑姑不让她们修习法术,云海是知道的,但着实没想到会如此紧要,现下也欷歔,当初自己偷学法术的时候被蓂姑姑发现,废除修为,否则她若是回来教予灵萱,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样,我这里有一对可通话的海螺,送与你二人,如此都可放心一些。”北辰月夜见着云海脸色时青时白,心中甚为不忍,当下从袖子中摸出两只泛着水光的海螺。
两人雀跃的拿着海螺,面对面的通起话来,果真从海螺里听到对方的声音,两厢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