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明幸帝君与阿修罗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后,再未有伤筋动骨的战争。再后来又有烛盈将军坐镇,无人敢犯天界,平静的久了,大家都闲得慌,总喜欢寻些刺激。
近来最刺激的一桩事便是凤王大皇子婚宴上的八卦。
天界传的沸沸扬扬:星宿君与自己徒弟的未婚妻有染,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而西海小公主怀柔死活非要去给星宿君做小,更令人振奋的八卦还不仅如此,云族族长嫡长孙竟是个断袖,那厢更是爱惨了星宿君。
除了这一则之外,各个版本的云亦与星宿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火的很。
八卦的当事人全部不曾出面,更使得这传言更有可信度。
但事实上,八卦的创造者为了躲避自家师傅的雷霆之怒,早早的躲去了西天佛界,而云族因着嫡长孙出了这么件丑闻,不得不将平日里视为眼珠子的嫡孙关了禁闭,怀柔更不必说,一个未出阁的女仙出了这等事,哪还有脸出来澄清。
而最冤枉的莫过于星宿君了,他与这件事委实没有丝毫瓜葛,他那厢里约莫是整个天界唯一不知道真相的了。星宿君早先去雪绝偷看天书之时,受了九九八十一道天罚,身体尚未痊愈,此番又因着在凡间历劫自裁性命,平白的损了一万年道行,却是伤到了根基。
闭关七日后才稍有好转。
然他前脚将将迈出关,后脚便听到了一个令他暴跳如雷的消息——云海竟然逃跑了!
星宿君紧抿着菱形的唇,眉梢微挑,漆黑如墨的眸子越发深沉。
北辰月夜担忧的看着他这个危险的表情,不住叹气,那丫头真是胆肥,惹了一通烂摊子拍拍屁股就走人,还未曾有人告诉星宿君,她在凤王婚宴上惹下的事,想来这回确确是逃不了一顿罚的。
“她去哪了?”星宿君冷声问道。
北辰月夜叹了两叹,这九天之上还有什么能瞒得住师傅的,此刻若不说实情,怕等他寻的不耐烦了,惩罚会更重,于是只好说了实情,“同司缘天君一起去了佛界。”
星宿君挑着一双魅人的桃花眼扫了北辰月夜一遍,冷哼一声,“她倒会躲!你好生去休息吧,那些政事都命人送到我这里来。”
北辰月夜心知星宿君是关心他,便十分委婉的帮云海说好话,“云海特地寻来神树花和十万年的耀芝给我入药,如今我这身子比前段时间要硬朗不少。”
“神树花?可是南园里的那棵?”星宿君忽然有些激动。
北辰月夜点头,面色苍白的咳嗽一阵,见星宿君神色间有缓和的迹象,这才缓缓道,“师傅,云海她……在凤王的寿宴上闯了点小祸,还请师傅不要责怪她。”
星宿君愣了愣,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脏,问道,“她又惹了什么麻烦?”
北辰月夜老老实实的讲述了事情经过,其中有不少是他特地为她开脱之词。星宿君自然也听的出来,却只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想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看色温润其实很有原则的大徒弟,何时会这样不分好歹的替人开脱罪行。
北辰月夜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苍白的俊颜浮上一层可疑的红晕,本想就此告退,又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正色道,“师傅,中宫宫主近日遣回了驻守在西天崖的守军将领——贸叠,分派他执行一件秘事。据说是与帝姬有关,除此之外得不到更确切的消息了。”
星宿君揉揉太阳穴,沉沉嗯了一声,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子的绝色容颜,那是一个气魄非凡的女帝君,三界臣服在她脚下,即便是在烽烟战火、天雷滚滚的沙场之上,依旧能够发出爽朗的笑声。如今的这个帝姬——云海,是那个女帝君亲弟弟的女儿,是她的亲侄女。
星宿君从未奢望过云海能成为明幸帝君那般冠绝三界的人物,甚至都没有要求她要比过烛盈将军,然而,不得不说,这个云海着实很令他失望。初见时觉得她灵性天成,不想着灵性居然被她全用去闯祸上面。
星宿君玄色宽袖一拂,召唤来自己的坐骑雪狼,风驰电掣的朝着西天掠去。
北辰月夜望着星宿君消失的方向,无奈的摇摇头,只愿西天的如来佛祖能够稍稍挡着些上古大神的雷霆之怒。
西天佛界,云浪翻滚,佛光普照,大雄宝殿气势恢宏。
于云海来说,佛界真真是太过严肃,平日里见着那些佛陀一个个竟是慈眉善目,日常却连普通的打招呼都是从一声唱佛号开始,张口闭口全是佛理,听的人头大。起初云海觉得有趣,特特央着释然带她去听燃灯佛祖的****,便是人多凑个热闹也好歹解了她这些日的烦闷,然不巧的是,那日燃灯佛祖要众佛陀闭目用灵识去感受天地间的浩然正气……静谧的会场上,沉睡中的云海一个鼻涕泡泡破裂的声音引得佛陀们欷歔不已,本着他们佛界良好的求知态度,锲而不舍的追问燃灯佛祖,那个清脆奇特的声音究竟是何种现象。
云海觉得这些佛陀是修佛修傻了,连这种常识也不知晓,正自腹诽之际,燃灯佛笑意盈盈的望向云海,众佛陀的目光随之而至。
彼时,云海脸上正挂着“罪魁祸首”,十分渗人。小土豆趴在云海头顶,手中依旧举着那棵大灵芝,满面无辜。众佛陀又是一阵欷歔,直叹如今仙界修行不精,没落如斯。
自此以后,释然再也没有带云海去任何公共场合。
亦是到了佛界以后,云海才知道释然在佛界的身份很是不一般。佛界有一个佛莲盛会,便是特特为他举办的。
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有地,池中莲华,大如车轮,白色白光,微妙香洁。①
七宝池,说是池子,实则是个一望无际的湖泊,轻薄的雾气笼罩下,各色莲花长于其中,只是那花太大,云海也未曾看出什么美感,但她每天必做的事情便是每日卯时陪释然一同来此打坐三个时辰。
闲来无事,云海特地将发髻揪起在左边,同小土豆配个对,一袭粉色罗裙,更显俏皮。此时正趴在七宝池边的草坪上,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一片白莲簇拥下的释然坐在巨大的莲心里,葱翠的莲蓬映衬一袭白衣愈发飘逸,祥瑞之气萦萦绕饶,微微泛着金色光芒,眉眼如画,真真是如莲花般出尘飘逸。
小土豆打着呵欠,将手里的灵芝抗在小小的肩膀上,满是惆怅的道,“主人,俺看释然和尚要遭劫了,这回劫难却正是他心中的迷惘,这一关难过哦。”
在云海的调教下,小土豆终于改了口,与小藤一样,唤她主人。
“小土豆,你不是知道前二十万年后二十万年的事么?那你帮帮他吧?”云海一骨碌爬起来。释然是个善心的佛,他的善心同别的佛陀不一样,别的佛陀是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怀拯救苍生,而释然不是,他永远把受难之人当做朋友那般关心,诚心诚意的帮助。
小土豆抬手揪了揪发髻,眨巴眨巴她明汪汪的大眼,“主人,俺只管大事,像这种谈谈恋爱,生生死死的事儿,俺可不知道。”
“生死还不算大事,那什么算大事?”云海很是不满。
小土豆一把将灵芝抱在怀里,学云海盘着小腿坐在草坪里,发觉草丛将她埋的严严实实,复又拖起灵芝爬到云海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预备好好教育教育这个重生之后的帝君。
“天地之间,生灵为大,生命为尊,然生命多如尘埃,生死轮回乃是常理,一个人的生死根本不能影响天地间秩序,当然,如主人你前世那般气概是旁人不能比的。除此外,生死原就非什么大事,俺能知道的,是天地大变,浩劫杀伐……”小土豆说的摇头晃脑,发髻下的垂着的小辫子晃荡晃荡,煞是可爱。
“佛陀不起分别心,拈花一笑,何必一定是莲花……”云海不听她絮絮叨叨,兀自念道。这是前几日听释然讲经时说过的话,她并不能深刻体会这句话中的意思,但自字面上来看,云海究竟瞅出些许莫名的伤怀来。佛常说“众生平等”,然莲花却能在佛界如此尊贵。“众生平等”之说,原来却不是在佛界,而是在天道。
云海叹了几叹,听的头顶一声佛唱。
抬头望去,逆着光,一张明朗如画的眉眼一时间俊的令人炫目。
“释然大师?”云海讪讪道。
“阿弥陀佛。”释然又念了一声佛号,面容上的笑浅浅漾开。他道,“贫僧不知,你竟用心记得。”
云海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贫僧”,有一种莫名的舒适,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①出自《阿弥陀经》。原话是: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有地,……池中莲华,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