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孩子一怔,以为她真的被惹怒,使上杀手锏了。
就是这一顿的功夫,一只油乎乎的鸡腿伴随着白胖胖的馒头,夹杂一片油纸,虎虎生风砸上了白嫩的小脸。
云海衣服头发不少被烧焦,云髻凌乱,很是狼狈,但见鸡腿偷袭成功,还是忍不住大笑一声,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驭祥云逃之夭夭。
心急之下,云海慌不择路,竟然冲进了一片绿油油的树林里。按理说,这仙界不该有这般绿的教人眼晕的树林,本以为她自己那院子已然是个异数,却不想今日见着更厉害的。云海心底嘀咕着,莫不是一急之下窜到凡间来了吧!方才遇着那孩子真是忒火爆了些,不晓得是哪家骄纵出来的。
“小藤,你这家伙,为什么又装晕?难道他的身份很不一般?”云海扯了扯仍旧装死的小藤。
小藤这厢才“幽幽醒来”,打哈哈道,“真是不知道为何,总是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识。”
“别装!”云海冷哼。
“呃……那个啊,其实小藤也不知道是谁,但以他的装束来说,那样华丽的人,当然非富即贵咯。”小藤慢条斯理的抚平它的小枝叶,说的心安理得。
云海无奈,对于小藤贪生怕死的性子,她了解的忒是透彻,便也不再多计较,转而观察期周围的情况。
“啧啧,虽比我院子里那棵小的多,真是棵不错的树,改日得叫白圭来帮我挖了去。”云海一边抚摸着一根粗壮的树干,一边感叹。
却听虚空中有个稚嫩的声音鄙夷道,“哪里闯进来个不长眼的,看清楚了,这可是上古神树。”
“上古神树不也是树么,难道长在了地上便挖不出来了!”云海还未弄清是谁在说话,便条件反射的反击回去。
“诶?随便摸一摸就能摸出上古神树,主人,你的手真是很不一般耶!”小藤这次意外的没有装晕。
那声音气结,奶声奶气的骂道,“你这个白痴!”
“嘎?今天遇到的,一个比一个脾气大,看来,司命天君果然将我的命格写的比较苦楚。”云海看着自己一身狼狈,现如今是恨极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司命天君,“卑鄙小人!”
“哇哇!我要去告诉司命天君,你在背后骂他。”稚嫩的声音显得极是兴奋。
云海翻了个白眼,听那声音也不过是娃娃,个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八卦,“喂!我问你,知不知道仓禄山怎么走?”
“哈?你问我?我本本分分的一棵上古神树,几十万年都不曾离开过,哪里知道仓禄山是那座山!”那声音渐近,树干上聚集大大小小的光点,犹如萤火虫一般闪耀着飞快的聚集起来,绿光猛的大盛,刺的人睁不开眼,之后缓缓暗淡下来,一个身着绿色华服的白胖娃娃漂浮在半空。
云海适应了一下眼睛,方才看清头顶上飘着的小娃娃,乌黑油亮的发丝在头上总了两个角,乌溜溜的一双大眼正盯着云海瞧,皮肤雪白而晶莹剔透,令云海不由感叹,什么是嫩的能掐出水?这就是!见着这般水嫩的皮相,那个一直让她以为“上善若水”的上善元君堪堪被比了下去。
小娃儿这厢也看清了她,不住的摇头,一副老成的模样,“哎呦呦,现如今这神界果真是没落的不堪哪,瞧瞧,几十万年没出过你这般渗人模样的,就连当年号称最随性的‘逍遥散人’倒也没有你这般随性!”
云海乌黑的脸颊红了一红,咬牙切齿的道,“本仙可是俊的很,还不是遇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臭小子,一团火龙把我烧成了这副样子。”
小娃儿不纠缠这个问题,一脸嫌弃的慢慢靠近她,“你去仓禄山参加历劫大会?”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本本分分的上古神树么!”云海终于逮到机会呛了他一回。
小娃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一副看白痴的神情,“鸟儿不会告诉我吗!你这小仙果真是忒没脑子!”
小藤哀怨的趴在云海胳膊上,对这娃儿的出现倒是不甚担心,“为什么每个仙树都能修成人形……我都修了三千年连个虚影都化不出,都是跟了一个不思进取的主子啊……”
小娃儿一脸的幸灾乐祸。
云海噎住,固然这话说的是实情,却也忒不给面子了点。魔爪一伸,抓住小藤的枝桠猛的晃了几晃。小藤只觉得眼前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它又一次晕了,不过这回着实不是装晕。
看看天色接近正午,也不好再耽搁,只得尴尬的咳了两声对小娃儿道,“我是去参加历劫大会,不过,我不大认识路。”
小娃儿虽很是鄙视云海对植物的残暴,但听她说要去历劫大会,顿时满脸欢喜,大眼笑成了月牙儿般,摇晃着帮着髻的小脑袋,“你有帖的话,我便给你引路,我到时候变成仙果,你只消把我揣进袖袋里混进去就成了,如何?”
带个仙果进去,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就凭她自己,找到仓禄山的时候指不定受劫的人都已经回来了,便应道,“行,但你到时候要老实点,不能给我惹事!”
“那是一定,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娃儿满嘴答应,毫不含糊。
云海掐了诀找来五彩祥云,这一招还是临来之前被北辰月夜逼着学了,现在大为庆幸,那北辰天君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委实很有先见之明。
一路上,小娃儿和云海在云头上嬉戏,倒也不觉的无聊。小娃儿叫谨言,听着名字似是个男娃,只是他遮遮掩掩不透露性别,倒是一桩奇怪的事。
云海问,“你是男仙?”
谨言摇头。
云海又问,“你是女仙?”
谨言又摇头。
云海深吸了口气,“难道你是个不男不女的?”
谨言依旧摇头。
“罢了罢了!总之你还是个娃娃呢,自己分不清楚是情有可原的。”云海想想,应是这个道理。
谨言白了她一眼,“你最多也就三千岁,我都几十万岁了,怎么会是娃娃。”
云海吃惊的看着他,要说几十万岁长的娃娃像应当也是有的,但眼前这娃娃,连自己是男是女都还搞不清楚,当真能是几十万岁?莫不是活的太久,把这桩事忘记了?其实还真教云海猜上,他确是忘记了自己的性别。
谨言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由怀疑变成怜悯,料想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仙人大约是寂寞的久了,脑子都出了问题。他暗叹几声,指挥五彩祥云在空中打了几个弯,层层云雾在眼前飘过,隐隐的已经能看见一座建有平台的山峰。
“原来你果真识得道,你不是本本分分的上古神树么?”云海道。
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翠绿色华服衣角,眼皮也不抬,随口道,“小鸟告诉我的,再说了,即便它没有告诉我,这世上也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我不能问问它们吗!笨蛋!”
“呃。”似乎是这样。
眼见五彩祥云快要落地,云海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头发,未免失礼于其他仙寮。
一旁的谨言斜睨了她两眼,“这等模样也忒惨淡了点,甭理了,再怎么理也是枉然,使个法术换身新的罢!”
谨言说的坦然,可难住了云海,她哪里会使什么法术,于是笑容满面道,“谨言,不如你帮我施法便一身得了?我不会……”
“不会?”谨言怪叫一声,“不会你来什么历劫大会啊!有资格历劫的仙人多少都得有些真本事!”但转而一想,他都有万把年没有出谷了,这世道果真的变化忒大,又是叹了一叹,“世风日下啊!”
叹罢右手掐了个诀,给她整装一新。黑发上半部分在头顶松松的绕了一个髻,用雕刻枝叶的白玉簪固定住,其余散发在身后结成一束。一套纯白色广袖仙裙,衣料出奇的轻柔,毫无附属感,像是本来就长在身上,臂弯里还挽了一条白色几近透明的薄纱,这条薄纱也很是不同,在阳光的照射下幻化出柔和的七彩光芒。
云海对这条薄纱甚是满意,只是一身白裙却让人有些误解,现如今,女仙多半喜欢扮纯情,扮高洁,争先恐后的穿白衣。云海和灵萱私底下是很鄙视这种行径,这一身雪白,委实令她心慌。
谨言却是对这身装扮甚是自得,瞧了她半晌,终于道,“这样收拾起来,果真还有几分姿色。”
云海不以为然,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小娃说出这等话来,实在教人浑身难受,既然要化作娃娃的样子,就得像个十成十才行。
“到了。”祥云停落在生了青苔的石台上,谨言轻巧的跳了下来。
“哎。”云海揪住他的小髻,“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满珍禽异兽的祥瑞之山呐?你没有走错?”
谨言拍开她的手,沉吟一会,问了一句让云海觉得很是悲催的话,“你说要去哪个地方来着?”
云海泄气的倒在祥云上,“仓禄山,缀云台。”
“我们神树一族对识路的本领向来不是很精通,我能找到一座山一个台已是不易。”谨言说的理所当然。
“那现在怎么办?”云海虽觉得把希望放在一个如此不靠谱的娃娃身上着实不妥,但眼下别无他法,只好破罐子破摔。
“你去问问那株松树。”谨言指着长在崖边的一棵两人合抱的老松树道。
“你怎么不去,我又不懂得怎么跟植物交流。”云海道。
谨言瞪了她一眼,颇为装模作样的捋了捋两个整齐的发髻,那样子可爱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却确实不可爱到了极点,“我身为一个上古神树,同他们说话委实失了身份,这样很是不妥的。再说,你都能同我交流,为何不能同那树说话?”
“你已修出人形,谁知道那松树有没有灵识。”云海很是不愿意被个孩子指使,可他不愿意去,总不能这样耗着。一边委委屈屈的,一边径直走向松树。
“松树老人家……”云海对着松树唤道。
应答她的是这天界浩浩正气的风,和寂寂无声的云。
“松树大叔……松树大姐……”依旧没有反应,“这位仙友……”
……
云海无奈的回头看看谨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上仙模样,正四处游看。她只好再回头,继续换着称谓。
等她几乎要睡着了,松树枝叶沙沙响了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激动道,“谢谢上仙,谢谢上仙!”
“额?”果真可以沟通?
“多谢上仙,我本是在这凤徙岭一株老松,早年多得凤族恩宠,每每寻我枝干栖息,本有了混沌的灵识,如今鸿蒙初开,多亏上仙,多亏上仙!”松树老儿一个劲的道谢。
云海本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不过一声声的“上仙”叫的她心花怒放,受用的很,便也没有说什么,待他千恩万谢之后才问道,“你可知仓禄山怎么走?”
“额,花草树木识路向来糊涂,再过半个时辰,有仙鹤来此休憩,届时上仙可询问它们,更为妥当些。”松树说的极客气。
云海瞥了谨言一眼,他明知自己也不识路,却非得装模做样,真是欠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