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恨恨的瞅着谨言约莫一个时辰,眼睛都酸了,那厢却是镇定自若,脸皮之厚可见一斑。只是云海当初自己决定信他,如今也不好说他什么。
小藤依旧没有醒过来,云海挠了挠脑袋,想来这回是晃得厉害了。可她哪里知道,神树一族在没有修出人形以前,是不经摇晃的,大一点的风都够它们晕上几日,更何况那么用力的摇晃。
好不容易熬到几只福寿天君座下的仙鹤来此休憩,打听路线之后,云海一身懒散的爬上祥云,再也不动弹,待到谨言又要指挥祥云之时,这才一骨碌坐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监督着,虽然,她认道的功夫也确是不怎么样。
朝霞仙子开始忙活着准备布晚霞的时候,这厢才将将看见缀云台。
谨言化作一个绿莹莹的仙果很是熟稔的钻进云海宽大的袖袋里。云海整一整风尘仆仆的样子,端作矜持状,驭五彩祥云不疾不徐的落向缀云台宫殿门口,再加这一身打扮,举止十分端庄合宜,颇有几分上仙的模样。
打堆的神仙里已有不少人看见瑞气缭绕的云海,心下奇怪,按说如此水灵的上仙,不该会面生啊!
云海方才落定,抬眼看着诺大的红漆牌匾上龙飞凤舞的“缀云殿”三字,心里一阵发怵,里面那么多个上仙,她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仙婢混进来凑什么热闹啊,这么一想,又觉得北辰月夜这个决定也真真不甚英明了。
还在徘徊之间,门口两个身着玫红宫装的仙婢已迎了上来,冲她盈盈一拜,其中一个圆脸的仙婢道,“上仙可有帖子?”
一声“上仙”叫的云海飘飘然,方才顾虑全不放在心上了,从怀中摸出紫色的请帖,边边角角竟被烧焦,但勉强还能看出字迹。
两个仙婢诧异,这贴子可不是想烧便能烧的。
云海尴尬一笑道,“不久前修炼时不慎烧损,我虽及时抢救,却……”
两个仙婢一脸了然状,心底对云海不由更多了几分崇拜,如今能找见这般美貌却又勤奋的女仙已是凤毛麟角,更何况人家还是上仙。
“上仙可有封位?像您这般勤奋的上仙,小仙还是头一回见。”仙婢一边领路,一边很是恭敬的问道。
云海暗暗叫苦,一个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去圆,这话说的真是不错。想来想去,觉得既然大话已经放下了,便万万不能对不起今日这一身行头,就装一回圣洁吧,“本仙乃是星宿君新收的弟子,道行尚浅,两位万万不要这么说,”
“啊!”两个小仙婢一脸惊喜的回过头来,圆脸的那个含羞带怯,小女儿情态毕露,“星宿君……”
想来她也觉得自己要问的话很是唐突,没有说完便转而道,“上仙即是星宿君的弟子,那位份是极高的,如今到场的众仙之中还未有高过您去的。”
云海心中一惊,她是知道星肆在天界的地位不一般,却不知道不一般到这种地步!看着殿中成打成打的神仙,更有许多白须飘飘老人家,竟然没有一个辈分高过她,委实令人难以接受。看来这回真真的悲催了,万一他们要她露两手……
“白痴!”袖中的谨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用通心法对她道,“如今你乃上古大神的坐下弟子,谁敢拿你开涮!就算有人不服气,想要试探你,那也不要怕,不是还有我这个上古神祗吗!”
虽然他语气中满是鄙视,云海却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底气也足了一些。
两个小仙婢,走在前面,是不是偷偷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莫非这两个仙婢是星宿君的仰慕者?
入大殿之后,众仙目光倏地全部集中在一袭白衣的云海身上。因着有“上古神祗”傍身,她走路愈发的自信起来,看在众仙眼中,却是好一番娉娉袅袅、仙气凛然。仙群中不少刚刚飞升的小仙欷歔不已——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女仙!
首座的几人起身迎了上来,一名白须老仙客气道,“原来是星宿君座下大驾,老朽虞舜有失远迎!请仙使勿怪。”
虞舜是司命天君座下大弟子,位封予罚星君,掌管历届历劫大会,为人刚正不阿,但过于吹毛求疵,好好的一个人他非得给你挑出点毛病,罚上一罚才甘心,仿佛这样才对得起“予罚”的称号。
云海微笑颔首,生怕他找自己麻烦,忙正欲与这老神仙客气两句,忽觉得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仿佛随时要烧了她一般。循着感觉看去——正见一袭金红华服,其上金线所绣大牡丹,金领金发冠,俊美紧蹙,眸子中隐隐有火焰跳跃,却正是不幸被她鸡腿偷袭成功的一张脸。
云海欷歔,这脸的确美的惨绝人寰,但私下以为,委实是可惜了一个肥肥嫩嫩的鸡腿。
予罚星君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后的华服孩子,又看了看云海,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玄沧仙君竟是有意于这位仙使?”予罚星君口直心快。
被称为玄沧仙君的华服孩子,依旧目光炯炯的盯着云海看。
云海心中大骇,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做上了仙君,“仙君”的地位其实同“天君”等级,只是仙君多不问政事,虽也常常参与帝君集会,却并无具体司职。
“咳咳!其实,本仙同月夜已是谈婚论嫁,实在……实在……”云海看着玄沧仙君杀人的目光,硬生生拖着北辰月夜下水,胡乱撇清关系。而予罚星君不愧身为司命天君座下大弟子,想象力竟是如此的不拘一格,光看着年龄便也不能有那等关系吧!云海委实不想同这位仙君牵扯上什么关系。
“哦,如此……倒真的是一桩难办的事,玄沧仙君这厢真真是要伤了心。”予罚星君欷歔,觉得这玄沧仙君实在悲催。他因着两万年前与巴蛇午幸大战一场,虽是杀了午幸,自己却也落下不轻的伤,整整昏睡两千年,身子缩至幼年样貌,这些年来生长极为缓慢,他哪能不焦心,故造就了他如今这个火爆的性子。自打醒了以后,万把年都没有正眼瞧着哪个女仙,如今终于开窍了……却竟然瞧上了北辰天君的未婚妻,怎一个孽缘了得。
不过,这桩事倒也不算太坏。继承北辰星的上仙,历来都是神界最出类拔萃的天才,但只要继承了北极星,便会慢慢被这颗星宿吞噬,直到灰飞烟灭。如今北辰月夜已经继承北极星五万年,这在神界倒也是前无古人,可见他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恐怕他余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虽说这话时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却也是事实——玄沧仙君若真的中意这女仙,奈着性子再等上万把年,定是可以将她娶回去的。
这厢予罚星君天马行空,那头玄沧仙君已然咬牙切齿,恨不能剥了云海的皮。这情形看在众仙的眼里全然不会那回事,只觉得玄沧仙君是因爱生恨,他本就是个火爆性子,断不会如旁人那般戚戚然,因爱而恨,很是合情合理。
云海一脸尴尬的讪笑,心里恨不能跟袖袋里的谨言换换地方。今儿真是捅上马蜂窝了。
“云海。”虚空中一个低哑的声音唤道。
众仙还未来得及辨识声音来处,便间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云海身旁。俊颜冷冽,却是长了一双魅惑人的桃花眼。
先前迎接云海的两个仙婢,兴奋的几乎要晕过去,因为那人正是她们日夜思慕的星宿君,今日近看比往常更加俊美百倍,心中的澎湃之情难以自已。
“随我回去。”星肆也不管身边跪了一地的仙众,径直拉了云海要走。
许多小仙抬眼偷看,见星宿君一身风尘仆仆,眼中略带忧色,今日的怪事还真是一桩接一桩,越发令人好奇。
云海心中哀嚎,本来北辰月夜连番交代此次历练要低调再低调,这下倒好,经她一通搅合,生生成了整个历劫大会的最大看点,还拉了北辰月夜下水。
尴尬之际,星肆出现的时机简直像是个福星,她正不知晓该如何是好,他便来带她回去,解了围。
终于松口气,云海无力的趴在云头上,左唉右叹。
星肆仔细的瞧着她,心觉得,她这般精灵样的女子,即便穿上了那些清高女仙常穿的白裙,亦是别有一番灵动的美,全不似那些故作姿态的女仙。
发现星肆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云海垂下眼帘,怯怯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谁说过你是故意的了?”星肆觉得有些好笑,本以为她一个修为极低的小仙,在历劫大会上不会怎么起眼,却也不知她怎么惹出了这一番境地,真真是不能小看她。
“诺。”星肆忍着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最后一次,明日我便会去凡界历劫,你好自为之。”
云海打开油纸包,是几块极精致的桂花糕,晶莹剔透,香气四溢,便是在人间也很难买到这样品相的糕点,吸着嘴里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肚子不由咕咕叫了起来。
星肆终是忍不住大笑,爽朗的笑声震荡的云层剧烈翻滚。
云海怔了怔,边痴痴的看着星肆,边朝嘴里大口的塞着美味的桂花糕,深深觉得生之美好,如是而已。她也从来不知道一直冷冰冰的冷面男,竟能够笑的爽朗如斯,灿烂如斯,一双桃花眼晕染出的魅惑与绚丽堪比十里桃花。
她这看的痴了,全然未闻袖袋里谨言用通心法焦急吼着,要她把桂花糕留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