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跟上?”歌止趾高气昂的调转马头,缓缓的向前驰去。吟儿微微一愣,他们所有的人都是骑马而来,但是歌止并没有说让她上任何一个人的马,看起来是存心要整她了。吟儿只得一路小跑跟上。他们行的并不快,显然是故意在等她,却又不让她有半点可以停下来喘息的机会,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晃晃悠悠的骑着。
他们骑得省力,她却已经跑的力不从心,眼前黑乎乎的,一阵目眩头晕,她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歌止身边的侍从闻得声响,回头一望,见刚才一直跟着的身影不见了,远处只是黑茫茫一片,赶紧报告给了歌止。歌止抽了抽嘴角,心里恨恨的道:“敢跑!”转过马头就往回赶了去。
谁知没行几步,那马就突然的扬起前蹄,直直的立了起来,而后落在一旁,扑哧扑哧的喷着气。歌止仔细一瞧,原来小丫头并没有逃跑,只是晕倒在了路上,他咂咂嘴,不耐的用马鞭指使侍从将吟儿抱到马上,口里吐出两个字:“废物。”
名唤歌止的少年是楚国大将孙原之子,十年前,孙原带着妻子驻守云安,一守便守了九年。边境虽然寒苦,但孙原位高权重,倒也不敢有人去招惹他。于是,就养出了孙歌止这个小霸王。
孙歌止出身于行伍之家,自幼习武,虽然年纪尚小,一身功夫倒也不可小觑。孙歌止娘亲去得早,而孙原平日里忙着练兵,对他疏于管教,养的一副火爆脾气,一言不和对别人拳脚相向,偏偏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凭着强硬的自身实力与出身背景,他硬是成为了云安几地的小霸王,平日里惹是生非,没少给孙原找麻烦。又偏偏这小子一副牛脾气,打不听骂不劝,让孙原很是头疼。
此番进京面圣述职,孙原对他百般叮嘱,谁知刚至阜阳,一个不小心,又让这小子惹出了是非。孙原惟恐他这破性子到了京城会给他惹祸上身,有个性子沉稳的孩子在歌止身边,只希望他能耳濡目染些,行为做事收敛些。况且吟儿本来也无处可去,他也当是行善积德,为歌止积福吧!
孙原不知道,他此时的一个决定,改变的,不是一个人。
孙歌止赶上孙原的时候,吟儿还未醒转,请了军医来看,才知道吟儿受了过大的刺激,又长途劳顿,需要好好休养。于是命人将吟儿抱进歌止的马车中,气的歌止直哼哼,一气之下,跟着大伙在外搭营,睡在了外面。
但是歌止又哪里睡得着?一想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还是被自己的丫头侵犯了,他就怒从中来,不可遏制。于是乎,于是乎,他又一头钻进了马车,用脚踢,用手戳,最后干脆捏住吟儿的鼻子,见吟儿幽幽的醒转过来,他啧啧叹道:“你,好的很呐!”
吟儿经过小半夜的休息,身子各处却反而更痛了,她微微皱眉看着歌止,喃喃的唤道:“少爷?”
歌止一把将她拽起,甩手扔在一边,好在马车很大,底下也铺着柔软的地毡,吟儿倒也不曾摔伤,幽黑的夜里,歌止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她,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平添了几分可怖。吟儿站在一旁,低着头,对他恍如未觉。
吵架打骂,一个人的独角戏,永远是做不起来的。歌止揉揉有些发酸的眼角,使唤道:“本少爷要喝水,你去弄点来!”
马车里有一处固定着的小铁箱,云儿走过去,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餐饮器皿。她拿出茶壶,摇了摇,里面很应景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吟儿转头看向歌止,却见他不耐烦的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吟儿撑着发晕的身子,跳到马车下面,有守夜的士兵来来回回的走着,吟儿上前询问何处可以打水,那人倒也未多想,指着林子深处说道:“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有一条湖。”
林子里黑森森的透着可怖,吟儿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想到歌止的模样,只能强装着坚强往林子里走去。
夜凉如水,月色明亮,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下来,道路倒也好分辨。只是林间偶尔的风吹起,枝叶摇曳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悚人。吟儿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赶紧向前走去,只求赶快穿过这片林子。
谁知走的急了,吟儿一时脚步转换不过来,砰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手里的茶壶咕噜噜的向前滚去。吟儿坐在地上,一时委屈的无以复加,竟就那样坐在地上嘤嘤的哭泣。爷爷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疼她爱她的人不见了,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她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再不是爹娘面前讨巧的女儿,不在是爷爷眼中乖巧的小姐,从此之后,她只是一个命贱的随时任人欺凌的小丫头!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转变。
歌止等了一阵,始终不见吟儿回来。于是按耐不住,便跳下车寻她。月光如水,只见吟儿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他轻轻的走近,听见吟儿绵长的呼吸,有点啼笑皆非。这个死丫头,亏他还担心她,结果她倒是睡的踏实。
歌止准备用脚踹醒吟儿,却又听见吟儿轻声的梦呓:“娘亲,爹爹,吟儿在这里。”不知怎的,他的脚就有点踹不下去了,原来她也是有爹娘的啊?
歌止蹲下身子,以手支额的看着吟儿,稀稀落落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的睡颜,娇憨可爱。她额上的纱布印着血渍,眼角尤有晶莹的泪花。歌止悄悄的用手拂过,手指上只剩下一点湿湿的感觉。
歌止的眼眸却突兀的失去了神采。那年娘亲过世,爹爹悲痛万分,却只是抚着娘亲的灵柩久久无语,他哭的昏天黑地,而爹爹却始终未落一滴泪。但是明明,爹爹是最最眷恋娘亲的。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曾哭过。爹爹说,大丈夫顶天立地,哭是弱者的表现。而他,此生决不做弱者。
歌止撇撇嘴,侧身躺在吟儿的身边,看着吟儿紧闭的双眸,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呓,慢慢的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孙原啼笑皆非的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个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