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普通的柴刀,只在一侧开刃,其实刀尖并不锋利。
但是这把刀却是直指眉心。眉心乃是意念所居。平日里便是一人用手指接近眉心,也会有压迫感。更何况是一把刀。
方寻心头狂跳,不敢妄动。见那刀尖如同亘古就已存在那里,又像是正前进的箭矢突然被冰封了,虽是停在那里,却是凝而不发,只是透出那么一种势,一种一往无前的意念……
那刀不动,方寻也不动。越是想着那刀,却是觉得那刀尖上的一点越来越大,大至如同山岳。眉心仿如压了一座山,便是想退也退不得。只是他也有那不服输的念头,虽是感到耳根处都已发麻,眼角也激的直跳,却还是不肯闭上眼。直盯着那刀尖,偏要看看究竟会怎样。
自他懂事以来,跟随爷爷治病,后来又自己背着药囊出诊,这期间要说没见过死人,那是不可能的。渐渐的方寻也不再怕见那生死之事。人之所以贪生畏死,不过是有所留恋而已,一个在世上没有太多牵挂的人自是不会怕死。方寻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他这样一直注视那刀尖,却是渐渐的平静下来,虽然眉心仍重如山岳,心头却已是平静了许多。这时方寻忽而想到,自己为何没有看看对面是谁。柴刀其实并不长,只要翻下眼皮就能看到对方,自己到现在居然没有想过要看下。按说这么近的距离,即使不能看到人,那对方的影子总能看到罢。为何自己先前竟是只见到这孤零零的一把柴刀却是没有见到人?
这一有了杂念,却是再也无法抑止。正要尝试,忽听得一人冷漠的说道:
“不错,还算有点定力。”
方寻听了此话,心下登时放松开来。却不是那黑衣人还有谁?此刻黑衣人信手将柴刀丢在墙角里,却又闭口不语了。方寻纳闷:你一见我醒就拿把刀来唬我,现下又成了闷葫芦。只是这人既然没有和赵大叔生死相拼,想来或是印证武学罢。方寻也是知道这一关节,才没对这人有敌意。按下了询问的念头,心道:你不说便不说,想吊我胃口么,看到底是谁吊谁的胃口!
于是方寻也静默不语。屋里登时又冷清了下来。方寻只把眼来瞧这黑衣人。之前此人一到这里就毁了院门。之后,言语了几句又和赵大叔去比武了。方寻醒来时这黑衣正闭目调养。本来是可以细细打量的,偏偏方寻那时正担心着赵叔的事,也没有在意。此刻这黑衣人仰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只留给方寻一张侧脸。
却见此人全身尽是黑色的。连那束腰的丝带也是黑色。长发披散。面目冷俊,却显苍白。不知是否习惯这样口唇紧闭的缘故,每次和方寻说话都是瓮声瓮气。但是他的容貌却是极为俊朗,称的上是眉清目秀。看上去更像是赵大叔的子侄辈,只是赵大叔现在也变的英俊了许多,却是不能以道理计了。
正想到赵大叔,恰好便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却见一高大红脸汉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方寻见状,笑道:“赵叔怎地又变回了原样!”
却听那汉子朗笑道:“莫非你赵叔这样子便不好么。屈指算来,在这村子里也是五年了,想来你也习惯了这副模样。更何况你赵叔却是数十年都是这样面目。又岂能轻易割舍的下。如今却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也许以后会恢复本来面目吧!”
方寻听得赵大叔要走,却也不挽留:“每一次问赵叔的故事,你总也不说,现在总该说了罢。至少也得告诉我,将来要到哪里找你。”
赵大叔笑道:“可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我遭逢大难,合家只两个逃脱。便是我兄弟二人。”说罢,指了指旁边深思不语的黑衣人。
方寻原也想过赵大叔的家中可能有什么变故,才会背进离乡,来到这深山中。此刻倒也不奇。只是没有想到赵大叔和这黑衣人居然是兄弟。闻言,把眼来瞧那黑衣人,却见他若有所思,连那嘴角都上翘着。
方寻看的有趣。转过头笑道:“走便走罢。反正侄儿也要出去的。以后还能见到赵叔。只愿那时可以帮到赵叔。”
赵大叔闻言,虽是心下快慰,却道:“你又能帮我什么!你当先天之境是随手就能捡来的么?你赵叔我当年几番奇遇,得来这火系功法,又修炼这么多年,才得以进入先天。更何况我的敌人比起我来只强不弱。”
方寻奇怪,指着那黑衣人道:“那他怎地修炼的如此快了?看这模样,似乎比赵叔你还要强上许多。”
赵大叔正要解释。那黑衣人似是缓过神来,接过话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的功法唤做‘杀意诀’,是专为杀人而练的。若是没有一颗坚忍之心,只怕是练不了几天,便心神崩溃而死。你若要帮到你赵叔,就该到达先天之境。你愿学这门功法么?”
方寻心下思忖道:“这确是一门进步极快的功法。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兄弟二人差距这么大。只是恐怕也有极大弊端,不然为何赵叔却没有学那‘杀意诀’。这黑衣人倒也狡猾,一开口就将帮到赵叔与否和学这功法套在一起。难道不学这功法,便一定不能进入先天么?”
那赵大叔听了黑衣人的言语,却是面色肃然,疾声厉喝道:“当初你要学这功法时,我便反对。只是你性子偏执,规劝不得,才让你学了去。结果在江湖中搅起血雨腥风。如今还要传他!不成,绝对不成。我若真要他相帮,早在几年之前便可以教他学武,却不是早有成就!为何要在临走时才教他!家族中人如今只我二人,却又都未成婚。我也只把寻儿当做螟蛉之子,教他人情事故、防身技艺便了,却是万不能让他参与此事。”
方寻第一次见到赵大叔严厉的模样。心中极是感慨。却道:“赵叔往常不是教我要有主见么,怎地替我做主起来。区区一门功法又有什么,别人习得,我为何习不得。请你将‘杀意诀’传与我罢。”
方寻侧身,面朝那黑衣人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