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跪在地上﹐苍白的丽容显得更是楚楚动人。服侍她的宫婢﹑门外的内侍官还有守卫们都是跪着﹐唯恐遭到皇上的谴责﹐落得办事不力的罪名。
直到李淮出来宣旨召见云妃﹐跪着的奴婢们这才退下。云妃在李淮的搀扶下走进了御书房。
按照宫中的规矩﹐凡是後宫妃子都不得进入议政的所在。
今天却是例外。
「云葵参见皇上。」云妃趴伏在地﹐并没有自称臣妾。她是前任景帝之妃﹐虽然昔日封号还在﹐眼前的皇上已换成卓沁棠﹐她的身份变得十分尴尬。
再加上﹐她与卓沁棠当年因为景帝而生芥蒂﹐虽然事隔多年﹐但二人心中仍有解不开的结。
「云妃请起。」
卓沁棠说毕﹐她缓缓站起﹐脚步颠簸了下。一旁的李淮连忙扶起虚弱的她﹐扶苍这才看清她脸色苍白得吓人。
云葵也望向了他﹐朝他深深一揖。「云葵多谢国师大人昨夜救命之恩。」
「娘娘不必客气。」扶苍看着她﹐再次想起许多过去的事﹐眸光不由得转柔。
她一怔﹐仿佛想到什麽的瞠目。她随即敛眉﹐似是否决自己的想法﹐卓沁棠已经开口。「赐坐。」
李淮机灵地找来一张椅子﹐扶着虚弱的云妃坐下。
「云妃﹐本来我已打算迟些宣你过来。关於昨晚祭天祠失火一事……」卓沁棠说着。
「是﹐皇上。云葵擅闯御书房﹐正是为此事而来。」云妃接话﹐神情多了几分惨然。「云葵斗胆﹐请皇上不必为祭天祠失火一案大费周章调查。」
卓沁棠和扶苍不约而同挑眉。
「祭天祠失火实乃云葵的疏忽引起﹐请皇上恕罪。」一说完﹐坐在椅子上的她起身﹐再次跪下。
「云妃﹐快起来再说。」卓沁棠摆手。
「请皇上明鉴。祭天祠失火一事﹐乃云葵失手打翻蜡烛引起的火患﹐与旁人无关。还请皇上可以免去一干人等的责罚。」云葵也不站起﹐迳自跪着说话。
卓沁棠越听越觉不妥﹐睨了一眼同样陡生疑窦的扶苍。後者在得到他的暗示之後开口。「云妃娘娘﹐皇上并未对祭天祠失火一事谴责任何人。娘娘是打从何处得到皇上谴责他人的消息？」
云葵抬头﹐丽容难掩惊色。她急切看向卓沁棠﹐对方缓缓摇头﹐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云妃﹐你说祭天祠失火是你失手打翻蜡烛引起。可是区区一支蜡烛引起的火患﹐祭天祠的奴仆们应该可以及时扑灭火势﹐何以酿成烧毁整座祭天祠的大火？」卓沁棠越想越觉可疑。
「云葵打翻的蜡烛﹐刚好烧着房里的纱帐﹐因此未能抢救及时﹐酿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云妃解释得合情合理﹐肩膀却轻轻抖了一下。
扶苍看着她﹐不禁蹙眉。失手打翻蜡烛﹑恰好烧着纱帐﹐又恰好未能抢救及时﹐这许多的『恰好』让整件事情看起来不像巧合。
再说﹐建构祭天祠围墙的材料并非一般的瓦石木材﹐而是采用坚固无比的繁州之湖石砌成。繁州湖石是从湖底打捞起来的千年奇石﹐坚固得即使被火焚﹐也只会留下火烧痕迹﹐并不轻易燃尽。
区区一支蜡烛能够让以湖石砌成的祭天祠墙壁和柱子燃为焦炭？
卓沁棠沉吟了一下才道：「云妃素来心思慎密﹐行事谨慎小心。想必是受了惊吓才会突然打翻蜡烛吧？不如就让几位祭司你收惊如何？」
他故意强调『受了惊吓』四字﹐果然见她肩膀重抖一下﹐随即抬眸瞧向他。
「云葵谢过皇上的好意。云葵不想打扰到祭司殿的大人们。再说﹐皇上顾念旧情﹐并未因为祭天祠失火一事责罚云葵﹐还有幸留在宫中休养﹐云葵不敢再惊扰皇上了。」云妃说毕磕头﹐语气难掩颤巍之音。
「不。这并不算惊扰。失火一事﹐云妃也受到不少惊吓﹐正好让祭司来为你收惊﹐顺便净化一下火劫带来的不祥之气。」卓沁棠边说边注意她的表情。
扶苍似乎也明白卓沁棠的用意﹐同样留意云妃的表情。
「不！」云妃一惊﹐猛地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她连忙紧咬下唇﹐好一下才道：「其实……其实云葵并无大碍。只是自从景帝出事之後﹐云葵心神不宁﹐老是惦记着﹐才会一时失手打翻蜡烛。」
卓沁棠不语﹐因为提及景帝而有些黯然。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凄然。「皇上自然也是清楚思念的滋味。自从景帝失踪之後﹐云葵每日每夜都祈祷他平安归来﹐可惜过了这许久﹐景帝还是音讯全无。」
卓沁棠敛眉﹐喉头滚动了一下﹐似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感触。
扶苍看了二人一眼﹐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拳。云葵对他这个景帝的情有多深﹐他甚为明白。
当年﹐要不是她的情之所致﹐也不会弄出许多祸端﹐让他这个做景帝的一怒之下下令让她此生驻守在太玛湖祭天祠。
以前的他没有特别的感触﹐现在想起﹐这些年真是苦了她。
不过怜惜是一回事﹐真相又是另外一回事。云葵说出这些话来﹐无异是在扯开话题﹐有所隐瞒。
「既然如此﹐祭天祠失火一事就此作罢。李淮﹐你亲自送云妃回素心阁休息。」卓沁棠此时开口﹐打断了扶苍的思绪﹐也让哀伤的云葵止住眼泪﹐打起精神。
她拜退﹐在李淮的搀扶之下离开御书房。可是卓沁棠的眸光并没有松开﹐而是紧紧盯着她离去的身影。
她有事相瞒。谈了一席话之後﹐卓沁棠不难发现几个疑点。
祭天祠失火燃为灰烬﹐不可能仅是一支蜡烛引起。
她嘴里说着不想他为此事谴责其他无辜的人﹐其实说穿了﹐就是不想他继续追究此事。
再来﹐提及祭司为她净化收惊一事﹐她惶恐不安﹐似乎害怕什麽秘密被揭露。
综合以上种种﹐卓沁棠怀疑祭天祠失火一事并不简单﹐她很有可能知道失火的真正原因。
「皇上﹐你在想什麽？」扶苍欣赏着他蹙眉思忖的表情。这表示他也极可能瞧出了端倪。
「国师呢？」卓沁棠不答反问﹐迎上对方的眼神时发现对方眸底的了然。
他知道﹐眼前的国师有着和他相同的想法﹑相同的疑窦。他从来没有低估过对方的智慧﹐对方绝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臣子。
如果可以得到对方的倾力相助﹐景则国必定会变得太平盛世。
问题是﹐他该如何让对方真正对他心悦诚服﹐把他视为自己侍奉的真正君主。
或许﹐对他来说『心悦诚服』这四字是办不到的。他希望与扶苍做到『坦诚相对﹑肝胆相照』。
要收服人心﹐最重要的是先交出自己的真心。这句话是定曦常挂在嘴边的话﹐定曦教懂他这个道理。
「国师﹐可有兴趣随我去一个地方？」
「谨听皇上吩咐。」说着这话的同时﹐扶苍也打量着他﹐怀疑他要去哪个地方。
「那就随我来。」卓沁棠站起﹐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