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阁没有刀枪相向﹐却隐隐带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卓沁棠和扶苍互相瞅着对方﹐一旁的南宫櫂不禁眉角抽搐。
天啊﹐这种时候他实在不知该说什麽才是。
倒是一阵微弱的呻吟化解了这份僵持与尴尬。
「唔……」床上的云葵悠悠醒转﹐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脖子留下一道红肿让她疼得拧眉﹐体内不时传来的剧烈抽痛让她更是不安的扭动身子。
很痛。也很沉。仿佛有一只大手死命拉住她往下沉去的感觉。
「渝……救我……」她开口呼唤自己最爱的人﹐还未完全意识到现实里孙珞渝已经将她抛弃。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渝的身影。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触及对方﹐嘴里不断低呼。「渝……我好难受……好疼……」
「哼。不知廉耻。」回答她的是扶苍冷冷的讽刺。
云葵一怔﹐瞠大双眼看着他﹐看到的是他没有火伤的侧脸﹐不由得低呼一声。「皇﹑皇上！」
扶苍一惊﹐卓沁棠和南宫櫂不约而同地瞧了过来。他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慌忙撑起﹑吃力往床角缩去的云葵﹐心中暗惊。
莫非云葵早已识穿了他的身份？
「啊！你——」一看到扶苍瞧过来﹐她这下才看清楚对方的真正面貌﹐一下子竟然松了一口气。「你是扶苍﹐是国师扶苍﹐幸好不是他﹐不是他……」
卓沁棠拧眉﹐受到莫大的打击的云葵恐怕已经精神错乱了。他向南宫櫂比个手势﹐後者登时会意﹐上前就要为云葵探脉。
「啊！别碰我！你别碰我！」云葵厉呼出声﹐手脚并用爬去另一个角落﹐瞠目看着卓沁棠和扶苍。
南宫櫂向卓沁棠摇了摇头﹐退去一旁。
「为甚麽我还没死？为甚麽？」她疯狂地摸着自己的脸蛋﹑脖子﹐嘶吼着。「我要死！你们为甚麽救活我？」
卓沁棠的拳头握得死紧﹐她一副颠狂的表情深深让他感到愧疚难受。
她是罪人。但又如何？她也是最可怜的人。
「是你们！卓沁棠！扶苍！」云葵陡地咬牙切齿大喊﹐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二人。「你们害渝离开了我﹐是你们逼得他不要我﹐把渝还给我！把渝还给我！」
她一脸忿恨难平﹐惨白丽容上尽是怨恨﹐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云葵﹐冷静下来。」卓沁棠蹙眉﹐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卓沁棠！你好可恨！当年你抢走了景帝﹐害我被罚在祭天祠受苦受难。我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再次将我的幸福摧毁﹐你这个可恶的贱人！」云葵怨恨难平地瞪着他﹐小手紧攥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和他拼了。
「住口！」南宫櫂一喝﹐转身向无言的卓沁棠一揖。「皇上﹐还是请您回去寝宫休息。这里由臣来善後。」
卓沁棠没说话﹐只是静静凝睇云葵。
南宫櫂朝扶苍打个眼色﹐希望对方将皇上劝回去。哪知道对方也是置若罔闻﹐冷冷的态度仿佛是告诉他：等着看好戏吧。
而实际上﹐扶苍也是有这种想法。
他想看一看卓沁棠到底还能伪善到什麽时候。对方满嘴的补救﹐他真要见识一下对方如何补救。
南宫櫂没办法﹐只好抽出金针打算施针让云葵陷入昏睡。
哪知道骂得起劲的云葵突然双眼圆瞠﹐失去了声音。下一秒﹐她咚的一声抱住小腹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她攥紧身边的被子﹐痛得卷缩起来。
卓沁棠一惊﹐想到了南宫櫂刚才说过的话。南宫櫂早已上前﹐按上她的脉门﹐转身对卓沁棠道：「她的胎保不住了。」
卓沁棠缓缓点头﹐满是不忍。扶苍冷哼一声﹐似乎觉得对方的同情着实可笑。
卓沁棠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哼﹐摆了摆手。「櫂﹐尽你的努力。」
南宫櫂明白他的意思﹐扬声唤来退至外面的医僮﹐手上猛地一痛﹐却见云葵的手指深深嵌入他的手掌﹐满是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不许……拿掉我……孩子。」她痛得快要岔气﹐吃力地说着。
「云葵﹐你脉象虚浮无力﹐导致胎儿不保﹐滑胎非我之意。」南宫櫂冷静地解释。
她含恨瞪着对方﹐眼神很快移至对方身後的卓沁棠﹐顿时咬牙。
「卓沁棠！你好恨！你害我失去渝﹐现在还命御医为我打胎——」云葵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突然撑起身﹐拂开南宫櫂跌撞下床。
「是你！你为甚麽——啊——」她摔跌在地﹐身下拖出一道血痕﹐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扯住卓沁棠的袍角。
「皇上！」南宫櫂连忙上前要将云葵拉开﹐奈何她的手死死揪着袍角不放。
一脸恨意。她狠狠地咬牙﹐就算痛到极点﹐紧紧瞪着卓沁棠。
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她的唇色泛青。卓沁棠站着﹐没有作声﹐任由她揪扯自己的袍衫﹐任由自己的明黄色袍角染上鲜艳刺目的血红。
扶苍站在对方身边﹐同样不作声。但是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云葵莫名地让他联想到卓沁棠。
如果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卓沁棠会变成云葵此刻的表情﹑此刻的神态吗？
他的心﹐陡地狠狠地揪起。
「我诅咒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和那个该死的景帝一样﹐都会死于非命！哈哈哈——唔——」
云葵叫骂不完﹐痛苦地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但是手还是紧紧揪着卓沁棠的袍角。
卓沁棠终於有了动静。他缓缓的﹐有些吃力地蹲下身来。南宫櫂和扶苍都是一怔。
他捧起了云葵的脸蛋。云葵咬牙切齿﹐痛苦不堪的表情搀和了深恨痛绝﹐清楚倒映在卓沁棠眸里。
「你该……死……」微弱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怨恨。
但是他没有退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蛋﹐然後问着。「如果我救你的孩儿﹐你可愿意放下渝这个人﹐重新为自己活下去？」
此话一出﹐扶苍和南宫櫂登时惊讶不已。扶苍几乎同时就叫道：「你要救她？」
卓沁棠没有回答﹐只是关注目瞪口呆的云葵。「我可以救你的孩子﹐但我要的是你的承诺。以後你会好好地为自己和孩子活下去。」
「为自己……活下去？」云葵楞楞地重复。
「对。别人可以放弃你﹐但你不可以放弃自己。我要你不再为别人而活﹐仅是为自己好好活着。」卓沁棠认真而笃定地道。
云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甚麽救……我？」
「如果当初不是我和定曦﹐你不会沦落至此。不是吗？」他淡淡一笑﹐眸底却是哀伤。「定曦和我一样﹐不想再伤害你。」
在旁的扶苍轻轻抖了一下﹐仿佛想起当日自己说过的话。云葵闭上了眼睛﹐陡地失声痛哭。
「櫂﹐扶苍﹐扶她上床。」卓沁棠吃力地撑着墙壁站起﹐揉了揉发疼的下腹﹐吸气忍下。
二人依言﹐扶苍寒着一张脸﹐冷冷地道：「连御医掌院也没办法﹐皇上你还有什麽办法？」
「扶苍忘记了当初承夕是如何救我的麽？」卓沁棠卷起袖子﹐取下发间的簪子。
「皇上﹐这万万不可！」南宫櫂可没忘记。
他一笑﹐一划之下﹐手臂上鲜血溢出。扶苍因为他的决心而怔楞杵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