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平平临危不乱,胸有成竹地瞅准机会,拉着小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腿就跑,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算甩掉了两条居心叵测的“尾巴”。
那两个家伙不见了蓝平平和小妹,神情骤变,慌了手脚,东找西找,煞费心机,终于发现蓝平平和小妹混杂在人群里面,气急败坏地急急迫了过来。
隐身于人流中的蓝平平和小妹,如鱼得水,活跃得很,在路人掩护下,穿梭似的来回叫卖,跟两个特务玩起猫鼠游戏来。谁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发生了:
对面小街上鬼使神差地闯出另外两个戴着墨镜的特务,迎着蓝平平他们走来。形势急转直下,真是糟糕透顶。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两头夹击,插翅难飞,一场极不对称的较量在所难免了,小妹初出茅庐,束手无策,紧张地望着蓝平平。
蓝平平沉着冷静,皱皱眉头,果断地拉着小妹拼命往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钻,高声吆喝着:“看报!看报!重要新闻,重要新闻,大家快来看报啊!”喊着喊着,突然把一叠报纸往人群中撒去。
小妹学着他的样子,依样画葫芦,跟着把报纸一把把撒出去。
路人一见报纸满天飞,纷纷跑来捡报纸,一瞬间不大的街面上人挤人,乱成一团。
蓝平平瞅准难得的大好时机,二话不说,拉着小妹“哧溜”地,一下钻进一条七弯八拐的小巷。
几个特务被乱哄哄的人群推推搡搡,进不得退也难,一时乱了套,没有了主张。
等他们好歹挤出人群东寻西觅时,却再也找不见蓝平平和小妹的身影了。
蓝平平他们一口气跑到报馆门口,回头不见有人造来,方才松了口气,抹了抹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嘻嘻哈哈,捧腹大笑。小妹笑得格外开心,对蓝平平说,“伙计,跟他们玩游戏,捉迷藏,真有意思!这回,他们晕了头,输了个精光,只好自认晦气,气得跳脚了!”
“没事!老一套,小菜一碟,算不了什么!我们三天两头跟他们打交道,他们的鬼花招我见识多了!”蓝平平满不在乎地笑道,“他有他的神仙法,我有我的鬼画符,谁怕谁呀,我就是要活活气死他们!”
“你行!对付他们你行!”小妹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功劳不要记在我头上,”蓝平平笑着纠正道,“宋小姐说得好,天大地天老百姓最大,我们靠民众,顽固派怕民众。我们要扬己之长克敌之短,一出手就要点中他们的死穴。”
果然不出所料,蓝平平没有说错,等着那两个特务回去报功的“大队长”温富,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对待他们。这两个活该倒霉的家伙,一脚跨进“自卫总队”的门槛,就像是被人抓住的小偷,抬不起头来。他们胆战心惊地站在温富面前,垂头丧气,不敢吭声。两张苦瓜脸如同死了爹娘一样。
大腹便便的温富暴跳如雷,指头戳着他们的鼻子,像骂孙子似的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头也不敢抬一下:“******,丢脸!七尺男子汉居然对付不了两个毛孩子!让满街的人看笑话,我都替你们害臊!”
“这,这,这……”小特务心有不服,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这这这,这什么!”温富拍着桌子骂娘,“你们嘴巴还敢硬!我早告诉过你们,凡是明目张胆替共党宣传的报纸,发现一张没收一张,绝不手软,一把火统统烧掉!”
“是,是……”小特务嗫嗫嚅嚅说。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几十个报童一如既往地聚集到《抗敌报》报馆俱乐部来了。
“夜校”很快要上课了。
宋抗日和报童们围着蓝平平和小妹,津津有味地听着蓝平平和小妹讲述白天发生的惊心动魄巧斗特务的那一幕。
“那两个家伙回去,肯定把他们的头头气得鼻孔冒烟,说不准还要挨顿臭骂。我们呢,跑出一身汗,别的,毫发无损。我要说的就这两句话,完了。”蓝平平老道地将胳膊一挥,结束了他精彩的即兴发言。
宋抗日和报童们听得有趣,笑得直不起腰来。
宋抗日一叠连声赞扬道:“好,干得漂亮,对付那帮狗特务就得这样!斗勇也斗智!”稍停,她若有所思地说,“要记住,斗争没有就此了结,更没有画上句号。序幕已经拉开,好戏在后头。最近,前方战事吃紧,鬼子加紧了对老蒋的诱降,特务分子也加紧了对进步势力的迫害。《抗敌报》是他们的眼中钉,特务分子随时随地监视着我们,算计着我们。我们的斗争必须有勇又有谋。害怕民众,是顽固派无法克服的致命伤。依靠民众,正是我们不可战胜的力量源泉。我们要及时揭露顽固派的阴谋,让民众看个清楚,群起而攻之。”
娱乐室里静悄悄,大家听得很是入神。
宋抗日接着说下去:“大家记住,汉奸靠鬼子,发国难财的靠官府衙门,我们靠谁?我们靠的是民众!是四万万坚决抗战到底的民众!”
说话间,门外有人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蓝平平警觉地回头瞥了一眼,心存警惕地大声喝道:“谁?是谁?”
门开处,有人探头探脑往里面望了几眼。
大家一愣,颇感茫然。
“哥!”小妹眼尖,一下认出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刘阿林,惊喜地一蹦跳起,追出门去,侧着头问,“哥,你来干什么呀?”
与此同时,宋抗日也认出了刘阿林,笑逐颜开地招招手,高分贝地叫道:“刘阿林,是你呀?快进来,快进来,这里马上上课,你没事的话,欢迎你坐下来听听。”
刘阿林站在门口,朝宋抗日笑着解释道:“宋小姐,我听说你回新州来了,今晚没车拉,特地来看看你……”
宋抗日爽快地笑道:“刘阿林,我知道,你哪是来看我的,是放心不下你们家的小妹,来带她回家的!好好好,上完课你们兄妹一块走,这样我也放心些……”
刘阿林喜欢宋抗日为人随和,不摆架子,和和气气,热心帮人,便不讲客套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矮凳上,说:“也好,我来听听,有些问题弄不明白,可以向你请教请教,问问你,长长知识。”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本《论持久战》来。
宋抗日满意地看了看他,笑而不语。
刘阿林解释说,“这本书是向黄包车工会借来的,‘惹不起’指定我每天逐段念给大家听。”
宋抗日笑道:“好,有问题只管问,凡是我知道的,一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上完课,刘阿林带着小妹踏着淡淡的月光回家去。
此时,约莫九点钟。那年代,时局动荡,人心惶惶,除了像花街那样纸醉金迷的所在,即便是白昼异常喧闹的中华大街,天黑以后也是行人寥寥,所有店铺无一例外地关门打烊,说得难听点,几乎成了一座无有生气的死城。九点一到,县城小电厂准时停机熄火,沿路没了路灯,黑咕隆咚,更是恐怖。偶有几户好心的有钱人家,门口悬挂两盏鬼火似的风灯,豆大的灯光朦朦胧胧,被飒飒秋风“叮叮当当”吹得摇晃不定。大街两旁稀疏的树叶,顶不住秋的肃杀之气,不时有枯叶随风飞舞,飘落地上。
这晚,月色如水,洒满一地。小妹心情特别好,这不单是她自出娘胎以来头一回有了工做,而且尤为难得的是这份工作令她称心如意。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自己的劳作挣来了钱,让她久藏心底的愿望有了实现的可能。她一路走来,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手势,对刘阿林说:“哥,很快,我钱包就要鼓起来了,不信,你看,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摸出两张钞票得意地连晃几下,接着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早晨刘满嫂塞给她的两张小额纸币,说,“这是妈早晨给的,我省了下来,等钱积攒够了,妈生日那天,我要送给她一份惊喜。”
刘阿林笑而不语。
小妹兴犹未尽,掐着指头盘算着,突然沮丧地摇头说:“哥,糟糕,怕不行,买件衣料要花多少钱呀?我怕是积攒不了那么多!”
“活该,我管不了!谁叫你爱吹牛!吹牛也不能太离谱,不能闭上眼睛漫天瞎吹呀!”刘阿林存心要刺刺她,教训教训她,故作不屑地瞥一眼她手中的几张钞票,语带讥讽地揄揶道,“哈哈,就你一天挣这么点钱,能办成大事?美得你呢!我敢打赌,你不吃不喝也积攒不了那么多!这回,看你还敢不敢吹破天了!”
小妹听得出刘阿林不怀善意,分明是要捉弄她,让她出洋相。不过想想别无他法,百般无奈之下,她只能讨好地拉了拉刘阿林的衣衫,忙不迭地嬉皮笑脸赔不是,“哥,何必呢!有话好好说嘛!我知道你早有这份心意,你不会看着我哭鼻子不管,对不对?小妹没猜错吧?”
“什么意思?马屁精!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不是开口闭口说我是吃饱撑的,就爱多管闲事!”刘阿林斩钉截铁地回应着,“好吧,这回,听你的,从现在开始,闲事我一概不管了!”
“哥,不可能!我看透了,你不是那号人,谁不说你为人仗义?谁不说你生来就爱管闲事?相信你心地好,不会看着小妹哭鼻子不管。我才不怕呢!”小妹撒娇地噘起小嘴,头摇得像拨浪鼓。“哥,不许你骗我,不许你吓唬我,瞎说一通!”
刘阿林依旧不动声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只顾吹着口哨加快步伐往前走。
这一下,小妹有点慌了,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加快脚步撵上去,急着说:“哥,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说的哪点不对?你可以摆在桌面上,批评批评嘛。”
刘阿林照旧快乐地吹着口哨。
小妹沉不住气,一把抓住他,驻足不前,急得快要哭出来:“哥,你别气我了,快点个头,说句中听的话呀!”
刘阿林不由得“扑哧”笑起来,指头戳戳她的小鼻子,话中带刺地说,“小妹,我等着你哭呢,怎么不哭啦?”
“真叫我哭?”小妹见他开了金口,把头一扭,反倒神气起来,“那你等吧!你也想得太美了!告诉你,我不哭!小妹有骨气,天塌也不哭!”
刘阿林见小妹快要动真格,笑着和解道,“好了,好了,不吵了!这事你就少操点心,有你阿林哥在,天塌不下来!到时候,没话说,哥就是哥,不用你开口,理所当然要凑上大大的一份,肯定比你的多得多,别说一件衣衫,两件三件也不在话下,不成问题!”
“讨厌!老实巴交的人也学鬼了!我知道,你偷偷摸摸积攒不少钱!”小妹转忧为喜,不敢再得罪刘阿林,好奇且讨好地赔着笑脸,东拉西扯,绕着圈子试探着要摸清刘阿林的老底,“哥,老实人要说老实话,你腰包藏了多少钱?可以透点口风,让我心中有数吗?”
刘阿林笑而不答,吹着口哨,大踏步往前走。
小妹知道刘阿林心存秘密,任你挖空心思也休想撬开他的嘴巴,到时候他要出入意料地送出一份特大惊喜,好好露一手,让人目瞪口呆,现在不必多问,问了也白问,只好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吭着那支刚学来的歌,踏着淡淡月色,跟着刘阿林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