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机郁卒了,原本作为方丈玄奘的关门弟子,上面的师兄都比自己年长十来二十年的,说不上话,寺庙中年岁相当的沙弥却都叫自己师叔,甚至师公的,辈分差的远,平日里也便没什么交集。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微瑕,和自己一般大小,她的师叔和师父又是平辈相称,算起来都挺相当的,虽然没有剃度,不过也该是早晚的事情。
辩机的心里是存着结交的心思的,偏偏这看上去温和腼腆的孩子性格却非常的恶劣,很喜欢捉弄人,却偏偏让人生不起气来。说起来,不管哪一次,都没有很过分,似乎都像是自己误会了一样,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自己是被算计了。
说出来,一点都不占理,在藏经阁的那次是微瑕唯一一次很明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那种微带嘲讽和不屑的语气。
当然辩机也知晓自己的斤两,没有那么盲目的自恋,但是,每个男孩子不是都有征战沙场的豪情壮志的么?尤其是现在国富力强的时候,虽然自己的出家人,妄谈兵戈之事,有违慈悲之心。
可是,也没有必要说的那么,那么直接啊。辩机是很生气的,所以急匆匆的就跑走了,但是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毕竟人家是初来乍到怎么能救这么将人丢在那边呢?他找了一个借口回去,却碰见了微念,原来并没有一起离开。
那么微瑕去了哪里呢?一时间急慌了,半响才找到了人,还以为是在生气,却不想一抬起头就吓了一跳,冰冷刺骨的眼神,直勾勾,如果世间真的是有厉鬼的,微念一定会认为自己撞见了。
然后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微瑕并没有生气,一如既往的开玩笑,心情却松了下来,说不出的开心。
就像六师兄和他师父明心一样的好友吧,不过,算起来,这样的话,自己就长了微瑕一辈了,偏偏师父和明妄又是平辈的,全部都乱套了,想着想着,呵呵的笑起来。
“干啥呢?笑成那样?”背后被人拿了书本使劲往脑门上一甩。辩机不由啊呀喊了声痛,狠狠的回头瞪过去,见是正版原主在那里晃悠呢,不由敛了心神。
收拾收拾手中的器具:“明日就是冬至日了。”嘴上说着,意有所指。
微瑕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趴着:“所以?”
“这几天寺里人来人往的,很多有名的庙宇都来人了,都住了下来,京里不少贵人也上门求签。”辩机不紧不慢的忙着手里的东西。
撇了撇嘴,这是后院厢房处,倒是比前面清净很多,微瑕懒洋洋的撇了撇嘴:“所以?”
“你怎么不去前面看看?”辩机见微瑕不敢兴趣的样子,也没了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屁股坐到微瑕边上。
“看什么?一个鼻子两个嘴,有什么好看的?当是戏院里的猴子耍呢?”微瑕半眯着眼睛,享受暖洋洋的午后时光,对打扰自己清梦的辩机没点眼色。口中也就不积德了。
“你说谁是戏院里的猴子呢?”没等辩机回话,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很熟悉,很不待见。
微瑕心思一凛,睁开眼睛看去,只见还是那个嚣张的姑奶奶,后面跟着可能是未来的高宗的李治,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女娃,十岁上的样子,两人相差无几。
面相倒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说实话,对这类女子微瑕也没啥太大的好感,要么便是半顿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胆小怕事,要么就是周芷若那类的城府极深的。
不过也许是因为到底是堂堂太宗之女,大唐公主,眉眼里虽然温柔,却也透着股大气和端庄,没点小家子气的畏缩。再者就是合甫的气势反衬,倒是愈加显得合眼了。
大概是打量的眼神不注意,前面那位彪悍女就发飙了:“看哪呢?也是你一个小沙弥能看的?”眼神里满是傲然,好像还有点不甘心。
微瑕无语,真想像古代那些女扮男装的一样,拉过人家的手就往胸部上一贴,俺是女的,不过一来还没发育,摸了也没用,二来,抓合甫的手还不如抓李治的手。
重男轻女的思想是不好滴,微瑕鄙视了自己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对方不提自己的身份,正好自己也没三跪九叩的意图,出家人世俗之外,没听过和尚给皇帝下跪行礼的套路,给你公主弯个腰叫声施主已经是对得起了。
估计没收到效果,合甫很不爽,明着挑刺:“这么的,我问话你没听见啊?”
你问什么了?你有问吗?微瑕心里也很不爽,还以为见不到人了,没两天又碰见了,还是专门找茬的,悠闲愉快的午后完全见不到踪影了。
“对不起,这位女施主,微瑕的性子不好,请多见谅。”就在微瑕快忍不住发飙了,辩机上前半步,恭敬的道歉。
谁的性子不好?微瑕大怒,却也知道辩机在为自己开脱,不好发作。
合甫见辩机知趣的样子,看了微瑕一眼,神色缓了下来:“倒是有个懂事的,你叫什么?”
哪有大姑娘小媳妇问人家和尚的名讳,一天到晚的跑和尚庙,还专门找后院厢房,微瑕心里编排,大唐公主果然都非同常人。
当然,合甫其实也就十岁左右,但是古代人和现代人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合甫原本不就要嫁给房遗直的么,当然现在也就议个亲,等过个两三年的,来了葵水了,就可以打包出嫁了。
所以对与合甫这样年纪的女孩,完全可以当了大人来看的,不再是童言无忌的孩子了,那么就是明晃晃的欺负人了,还是上门踢馆的那种。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微瑕想想就觉得自己冤枉。
“小僧法号辩机,有劳女施主。”大概辩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么大胆的小姐,有点慌张,下意识的就靠近了微瑕半步。
总算有人看不过去了,那位可能是高宗皇帝的李治同学扯了扯合甫的衣袖:“玲姐姐,母亲还在禅房,这会儿怕是都四处找寻我们了。”
母亲?长孙皇后?微瑕觉得自己有点恍惚,那位太有名了,有名得近乎神祗了都,不过好在名人见了多了,表面上能保持镇定,不至于冲上前找人家签名合影。
听到了李治这么说,合甫总算是不甘愿的拉上一边姑娘的手,当先走了回去,都不说道个别,完全不知道这一趟是为了什么来的?
难不成就是专门踢馆的?微瑕丝毫没有这种自恋的觉悟。
见辩机还处在原地呆呆的,微瑕心里一沉:“看什么?都走了。”要说心理没点疙瘩是不可能的,辩机的历史事件总搁在心里,要不换个名字微瑕都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辩机不一样,原本是没打算和他交往的,但是一来他主动缠上来,二来,也是个单纯简单的孩子,没理由为了后世的关系就带有色的眼睛看待辩机。
说实话,微瑕的道德底线是很低的,和后世的教育社会风气有关,也和劈天盖地的网络文化有关,当然和微瑕成长因素也有关。连李承乾和称心都能掰掰出一个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没道理就委屈了辩机和高阳。
但是这四个人主要结局都不好,还牵扯着造反什么的,李世民是好父亲,立李治,有半数的因子是为了想让李泰和李承乾,这两个夺位的儿子都能有个善终,但不见得就对旁人也有这份宽容。
对带坏自家孩子的,不使劲的作践,那是看在明君的份上了。
心思很矛盾,当然辩机长相很符合微瑕的审美观也是个重要因素,想着反正很快就离开了,也不会有什么牵扯的念头不去想将来的事情,但是就这一幕,让微瑕原本就警惕的神经又绷紧了。
高阳和房家的牵扯,到目前合甫和房家的牵扯,都似乎在提醒微瑕一个事实,尤其是根本没有高阳这个封号的时候。
也许,合甫公主就是高阳公主,说不准什么时候李世民一时高兴就加了封号呢?
而高阳到底什么时候和辩机牵扯上的,也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到底,不愿看着面前认真对待自己的孩子走进既定死胡同里面。
“听我的话,她不是个能高攀得起的,而且,脾性也不好,将来必是惹祸的。”不由自主的微瑕便含糊的提醒。
辩机一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出家人,才不会,那样,你,什么。”
“没有就最好。”微瑕也不去听,转身就走回去。心里却是暗暗的痛骂自己,怎么就心软了呢?才没几天的交情。
难道自己其实是隐性的圣母?被自己的猜想恶心了一会。
晃悠悠的回去,今天师兄不在寺内,师伯可以忽略不计——从没见出过门,微瑕的心情其实很好,完全不必装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举止。
四下无人,不由诗兴大发:“驿外断桥边,寞寂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