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Cathy提供的详细地址,云夕来到了美国这个风景优美的小镇,找到肖洋目前的住处。
是很有田园气息的几间平房,透过门窗,云夕看到房间内简单的陈设。
来之前问起韩陌年,他说,那是肖洋的母亲为自己建造的养老的住所,遗憾的是,她没能走到迟暮之年便已离去。
门上了锁,他出去了。
时近黄昏,不知他今夜会不会回来。
没关系,她已等了许久,不差这一朝一夕。
云夕把行囊放在地上,依着门坐下来,等待她的男人回家。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距肖洋初次出现在她面前,整整一年。
分开的这些日子,通过Cathy提供的细枝末节,事情逐渐有了明朗的脉络,韩陌年见谜底就要浮出水面,再保守秘密已无必要,倒不如早一点遂了云夕的心愿,终是道出了实情。
去年有一段时间,肖洋时常被不定期发作的头痛扰得不能工作,严重时连车都不能开,做过一次检查,漫长的等待、忧心之后,拿到的诊断书并未发现端倪。后来和云夕一起到纽约之后,症状更加严重,便到林一凡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回国前夕,林一凡交给肖洋的,除了那份伪造的亲子鉴定书,还有他身患重症的检查结果。
是从那时起,他便要从她的世界抽离。
他想以伤害作为别离的桥梁,想让她恨他从而接受他的离开。
这个笨笨的自以为是的大男人,云夕心酸地笑。
——*——
带着浅浅地醉意,踏着寥落的月色,肖洋回到住处。
月色下,他的女孩坐在地上,身躯倚着木门,侧着头,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已然入梦。
几乎认为是自己的幻觉,肖洋探出手去,抚摸她的容颜、秀发。
云夕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梦呓般低语:“你回来了。”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他已确定,这是苍凉而温暖的事实。
云夕站起来伸个懒腰,眼睛亮晶晶的,“来让你兑现诺言。”
肖洋浅笑,“看来我是赖不掉了。”
“不要搞得像是我敲诈你一样,你只是还我一份公平而已。”云夕拿过他手中的钥匙开了门,“现在你要做的是,给我做点东西填饱肚子,让我舒舒服服睡一觉。”
“我给你做?”肖洋微微愕然。
云夕勾住他颈项,一手点着他额头,“不可以吗?”
肖洋老实地承认:“我只会煮方便面,不如去外面吃。”
“真巧,我现在就想吃面条。”
“淘气。”他无奈地耸耸肩,却还是走进厨房。
云夕把行囊中的东西拿出来安置好,走进厨房时,面条已经做好。香滑的面条佐以青菜,还有两个糖心荷包蛋,香喷喷地勾人食欲。
云夕坐到餐桌旁,用力搓了搓脸颊,拿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云夕,生日快乐。”肖洋说,“今天太晚了,明天补偿你。”
“能吃到你肖总亲手做的面条,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云夕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没有泪水,没有抱怨,甚而不把他当做一个生死间徘徊的病人,这就是他深爱的女孩。在最悲伤地结局到来之前,她给他的,只有明媚的欢颜。
夜半她忽然惊醒,抓住他的手问:“你不会再跑掉吧?”
她害怕的,只是在他有生之年与他失散。
“不会,再不会离开你。”他用细细碎碎的吻淹没她,温暖她。
明知花开有时荼靡将至,却只想厮守可见的朝朝暮暮。他不得不认可,这是他和她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云夕随肖洋到他母亲的墓前祭拜。
墓碑上雕刻的名字是肖茹心。她在临终前,叫爱子把她安葬在她喜欢的这个小镇。在离乡背井之时,她一定没有想到,那一别,再无回归之日。想来她是在独自支撑的岁月中泯却爱恨情仇,心海终得平宁。
同一个姓氏,共同孕育了肖洋,缘分却只有匆匆几年而已,只能说,造化弄人。
一个人一生的成败得失,绝非外人所看到的出色或者平凡,因为你得到的往往是失去之后的退而求其次。
她乔云夕,不做容莉倩,也不做肖茹心那样事业有成的女子,她要的,只是一段不悔、甘愿的相恋和陪伴。
她可以确定,即使那一日来临,痛失挚爱,她亦能平和地活下去,因为她为这段感情尽了所有的心力,对己对人,她没有遗憾。
没有时间去想我怎能失去你,她想的只是我们没有背叛自己背离心迹。这就足够,足够她有勇气面对、继续。
漫步回去的路上,云夕问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肖洋边想边说:“偶尔喝点酒,按时服药控制病情,尽量冷静下来让自己决定做不做手术。”
云夕不满:“没有想起过我?”
肖洋失笑,把她揽到怀里,在她额头轻吻,“你只问我做什么,没问我的习惯是什么。”
“说你是狐狸,一点都没冤枉你。”云夕嘴里不服输,心里却是甜甜的。
下午,林一凡来访,见到云夕,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碍于肖洋坐在一旁不敢开口。在专业领域内,林一凡沉着睿智,一旦脱离了工作场合,便会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木讷羞涩,着实有趣。
肖洋毫无避开之意,反而和云夕坐得更近,笑道:“有话就直说吧,否则容易内伤。”
林一凡摘下眼镜,边擦拭镜片边说:“我不想内伤,就直说了。”他转头看着云夕,“肖洋脑部的肿瘤,作为医生,我能说的是:肖洋如果接受手术,有三成机会能赢;如果他由着病情逐步恶化,结果只能是输。云夕,你怎么看?”
如果做手术,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他即刻消亡。不做手术,以药物稳定病情,别离也不可更改,只是推迟一段时日而已。这不是她能够做出选择的问题,听到这些讯息能够消化掉已属不易。
云夕拿过桌面上的纸巾,折起,铺开,铺开,又折起,之后慢慢地说:“我没看法,我尊重肖洋的决定。”
“其实,”林一凡戴上眼镜,“我也不能帮他做什么决定,毕竟,数据太不乐观。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尽量减低病情加重的概率。”
肖洋说,“我还有时间,在我对自己宣判之前,你们实在没必要费神。”
他需要一段时间,珍惜,享受,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