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颜回到家时,眼睛红红的。
秦玥问:“又被上司骂了?”
“没有。”秦颜说,“下午没上班,去机场接我姐了。”
“肖洋回没回来?”
“嗯,还有林一凡,三个人一起回来的。”秦颜忍不住伏在母亲肩头哽咽,“看着他们两个那么默契那么幸福就更难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秦玥也忍不住落了泪,半晌才怔怔地说出一句:“那是他们的命,谁也没有办法。”
她的女儿,能接受生离死别,却不能接受那个男人无缘无故放弃她。
在那段等待的岁月里,她作为母亲,陪着女儿心碎了一次又一次。
肖洋走的当天,云夕便住回了云苑,因为怕他回家时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他。除了定期到监狱探视,除了关注肖洋的蛛丝马迹,她对一切失去了热情。
也曾恨铁不成钢,怕自己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多少次叫云夕认清事实,重新开始。只是,纵使你长篇大论,云夕只有一句话:没有他,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再也没有未来。
云苑的那只猫,云夕把它当做孩子一样去宠去爱,因为那是肖洋送给她的。就像守着自己的命一样,死守着珍惜着有关肖洋的一切记忆和线索。
八月中旬,一场罕见的大雨降临。她在那夜接到酒吧服务生用云夕的手机打的电话,请她去接云夕回家。扶着云夕走出酒吧时,云夕站在雨中,看着空茫的街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能喊出声叫出口的,只有那个名字:肖洋,肖洋。
第二天,云夕病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的时候,她用嘶哑的嗓音呓语:肖洋,怎么就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什么。
云夕生日前夕来家中找她,神色清明,道清原委之后,说:“我要去找他,带他回来。”
为人父母,总是忍不住会因为爱而变得自私,她不希望女儿面对余生漫长的孤寂,便忍不住劝道:“也许,如今天各一方才是他的心愿,为什么不试着尊重他的决定呢?”
云夕只是说:“我只知道,他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孤单,我要陪着他,守着他。除非他把我打回来,否则谁也拦不住我。谁说相爱就一定要白头到老的?我不在乎他早一步离开,只怕他一个人面对一切,那样太苦。”
肖洋不会知道这一切,她永远都不会讲给他听。既是女儿深爱之人,就不能让他承受自责、亏欠。
若是可能,她希望,在他有生之年,他和她的女儿做一对神仙眷侣,让她的女儿快乐、无憾。
她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在肖洋身上。
——*——
颜色晦暗的离婚证换成了大红的结婚证,他们又成为彼此名正言顺的夫与妻。
没有为此举办什么仪式,因为他们的心从未分开过。
情到浓时,只需两心知。
回到家中,林阿姨交给云夕一枚戒指,说是时家的人送来的——是那枚婚戒,时涛寻回来,完璧归赵。
肖洋拿过戒指,帮云夕戴到无名指上,浅浅一笑,轻轻一吻。
他与眼前纯美素净的妻子,情深意浓缘分薄,快乐时少烦恼多,唯有一声无悔可以弥补情缘寒凉。
行至如今,能想起的,不过是爱这一件事。爱她,爱她。
要到如今才明白她的恐惧:不是别离,是遗憾。
咪咪高高地翘着尾巴来回踱着步,叫声洪亮,俨然是一只成年的猫了,见云夕不理会,便蹲在她面前,叫声变得不满、委屈。
云夕去给它拿了食物,又倒了水,它这才安静下来,优雅地进餐。
林阿姨说得没错,这只猫已经被云夕宠得比人都要娇贵了。
云苑室内的装饰比起以往,细节上有了诸多变化,例如沙发上充满爱心的抱枕,餐桌上的白色亚麻台布,墙上挂的他们的生活照;又例如衣帽间里大批的男装,鞋柜里崭新的男士系带鞋子,酒柜里又增多的他喜欢的好酒。
这一切,他知道原因。
他会回来,是她一早就认定的。
她以后的家,只在云苑。
不辜负,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
韩陌年和肖露每有空闲便到云苑来蹭饭、闲聊。
韩陌年喜欢肖露,由来已久。
是肖露到纽约纠缠肖洋时,韩陌年便对她一见倾心,只是因了自身多年来的放荡不羁,硬生生压下了一片痴心。
若是他多一点主动,肖洋都会出手帮忙,只是这个一向花心的好友,每每看到肖露,便会不由自主地自卑,从而放弃主动权。
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人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直到近来,两个人就像是得到了月老的帮忙,走到哪里都会不期而遇,时间久了,韩陌年再也无法压制情愫,这才有了今时的花好月圆。
从韩陌年嘴里才得知,他的妻子和妹妹曾对韩陌年百般刁难——肖露曾对韩陌年避之不见,以分手胁迫他对云夕道出实情。
对于韩陌年,那是很难捱的一段岁月,云夕的坚持,肖露的不理解,和肖洋为爱人一生着想的好意纠缠在一处,难以选择。
“幸好Cathy够厉害,把你查了个底掉,我这才做了顺水人情对云夕说了实话。”韩陌年说,“我们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身边这帮女孩子,太厉害。”
他们这些人,细想起来,其实是近乎偏执的一群人,所以,不幸中也有温馨,幸福时也有道不尽的悲凉。
“云夕最近还好么?”韩陌年问。
这个好,是指云夕的情绪,肖洋点点头,笑得有些心疼。
她每天像只小蜜蜂一样忙得团团转,拉着他去这儿去那儿,去情侣要去的地方,做情侣都会做的凡俗的事。不是没有忧伤,不是没有泪水,她只是不给自己哭的机会。她是要把所有泪水积攒下来,待到真正别离之后,才会由着自己哭泣。
看到她如今的笑颜有多娇艳,就能想见到她日后的哭泣有多悲戚。
她还只是个孩子,却心甘情愿坠入这无底深渊。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只是,除了在离开你之前陪伴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曾许给你有生之年,相信我,从未想到,这段路会这么短。
在你开始极力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候,时间会如脱缰的野马一样,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延迟片刻。
随着秋意越来越弄,肖洋的病情已难以控制。
随着视力的下降,他知道,已经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候。
若再推迟,性情将不由自己控制,会变得暴躁易怒,会有越来越多由病情而导致的并发症。
手术成功的机会,多说只有三成,他脑部恶性肿瘤的位置非常危险,开颅的时间又有限,想完全切除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手术一旦失败,即便是切除了大部分肿瘤,那么余下的时间,病情将以最快的速度恶化,他生存的时间多说只有一年半载。
还是要赌这一局,即使赌的是性命,也不能允许自己再对她施加更多的不仁之处。除了笑容、眷恋,不能允许她因了自己而受丝毫的委屈。
入院那天,出门之前,云夕给他看一份化验单,笑盈盈地说:“不要担心我,我现在有人陪了。”
“想好了?”他问她。
“嗯。”
“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以后,也许你会后悔会恨我的。”他说。
“和你有关联的一切,是我活下去的勇气。”她依然笑着。
他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只能温柔地把她拥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