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楼的窗口望去，街面上已经有性急的小孩提着各式灯笼追逐玩闹了。不过人家屋前，并没有挂上过多的灯笼。胡辽耳朵灵敏，听到隔了几张桌子有客人道：“……灯会是在西关大道办的，这要天黑了去才好看。”
两人既然上了酒楼，自然要叫酒菜。胡辽随便点了些鸡鸭菜蔬，要了两壶淡酒。晷迹很少出入这些地方，也没什么意见，全凭胡辽做主。
胡辽见天色还早，离着天黑怕还有些时间，等酒菜上桌后就对晷迹道：“咱们慢慢吃喝，一边闲谈。”
晷迹点头称是。等胡辽给他倒了酒，要跟他对饮，他才醒悟道：“我不喝酒的。”
胡辽一笑，也不相劝，便自斟自饮。一边问道：“你跟那人是如何相识的？”
晷迹知道胡辽问的就是他们晚上准备去见的人，脸上一红道：“我在东市，见到他们可疑，就放了小耳过去。听到他在说喜乐丹，留神之下，那位公子却是在跟他身边的一个人争论。他说喜乐丹不是好东西，另外一人却坚持说无关紧要。
“后来……后来那位公子发现了小耳。我这小耳寻常人是根本抓不住的，却不料他也会巫术，把小耳定住了片刻，就抓到了手里。我怕他伤害小耳，就出去找了他。他没有生气，只是要我把小耳卖给他。我哪里肯答应，但他也不还给我。他身边人多，我不好硬夺，只能一路跟着他。
“后来他们又说起喜乐丹，我就插了句嘴。那公子见我跟他是一样的看法，显得很高兴。他知道我也是巫师，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除了这个祸害。我答应了，他就要我今天夜里来找他。我想着，该把你也叫上，就告诉他我还有个朋友，身手很不错。他就让我跟你一起来，然后把小耳还给了我。”
说完，晷迹从桌上的大盘子里拿了一个馒头，揪下一小块往襟前一晃。小耳“蹭”地就窜出了大半个身子，一口将馒头碎屑咬去，两只前爪如小孩一般捧住，小口小口地快速吃了起来。
虽说这是一只小老鼠，但是看起来非常干净，神态又很灵活，显得极为可爱。胡辽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仍然照常吃喝。
听到晷迹说到那人能将小耳定住，胡辽仿佛记起了什么。他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去年用狼在贫民窟戏耍那个少女。该不会是她吧？就算不是她，搞不好也跟那个什么大巫有牵扯。
晷迹见胡辽不说话，脸更红了，也不开口。见小耳吃完，又从馒头上揪下一小块喂给它，自己就拿着剩下的大半个馒头啃了起来。
等到馒头吃完，胡辽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去见那人，晷迹却忍不住道：“好吧，我承认了。我放小耳出去，不是因为他们可疑，是……是因为，跟那位公子一起的，还有个姑娘……”
胡辽回过神来，听到晷迹这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戏谑地问道：“你喜欢那个姑娘，对吧？所以才想放小耳去偷听人家的话。”
晷迹说了实话，顿时感觉无比轻松。虽然还是有点尴尬，不过心里畅快，也不像开始那样不自在了：“那位姑娘跟那个公子好得很，他们看起来也很相配。我……”
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惆怅，本来准备说“不喜欢她”，但是隐隐觉得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想着她的。只是这想，似乎也是不该，明明别人已经有了恋人，因此晷迹这一句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晷迹的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些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从此以后，那单纯的快乐就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了。他第一次感到有些忧愁，这种滋味也不太难受，淡淡的，明知不该，却还是要想。
他闷闷不乐，伸手又拿了个馒头。先揪了一块给小耳，小耳却不接招，大约是吃饱了，又溜回晷迹的怀里藏起来了。晷迹顺手把馒头块丢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拿着整个馒头啃了起来。
“你干嘛光吃馒头？这里有鸡有鸭，如果你吃素，也有这么多小菜，都吃点吧。”胡辽道。
晷迹几口将馒头啃完，擦擦嘴道：“我吃饱了。”
胡辽觉得无言以对。
本来打算是慢慢吃喝，消磨时间的，这个少年却快速地啃了两个馒头，然后就说“饱了”，这实在是让胡辽不知道该说什么。加上他以前的种种行为，这种人，胡辽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遇到过。但是胡辽却一点也不讨厌他，反而觉得有些钦佩。
“那你再随便吃点。”
“不了。”
“我点了这么多菜，不吃掉岂不是浪费？”
晷迹道：“吃饱了还吃，才是浪费。”
胡辽忍不住笑了起来。晷迹并不笨，但是好像经常做“傻事”。当然，这是在其他聪明人眼中的傻事。
“那你就看我吃，咱们等天黑再出发。对了，你跟那人，约在什么地方见面？”胡辽问道。他听到别人的话，知道灯会的主会场是在西关大道。原本打算入夜之后就去西关大道，又怕晷迹跟那人约的是别的地方，不如先问清楚。
“他说，让我在最高的灯脚下等他，他会来找我。”说这话时，晷迹的心中却浮现出了那个女孩的面庞。她大概也会跟他一起来吧？不过这些涉及江湖厮杀的事情，还是应该几个男人商量，女孩子夹在中间，总有些不协调。虽然这么想着，晷迹还是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女孩。
最高的灯很好找。西关大道灯火通明，一路过去，扎了无数造型奇特的灯，胡辽跟晷迹远远就能看到那座高高的金龙灯。在一片灯海中，那座金龙灯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起码有三层楼那么高。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边走边观赏街道两边的各式灯火。
因为战乱，西关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举办过灯会了。要是盛王的战事吃紧，还会不定期地进行宵禁。因此这一届灯会，无论是老百姓还是官府，都是花了大力气来参与的。老百姓是因为郁闷了太久，人不能只是活着，总得时不时有点乐子。官府是因为伏波将军加入了盛王势力，盛王实力大涨，借此机会进行庆祝。
灯如昼，人如潮，实在是热闹非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