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义倒是显得不怎么气愤,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的性子倔强,决定好的事情谁劝阻也不管用。
刚才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便想要出去逛逛,刚打开门,却见陈丽芬和李明浩两人怔怔地站在门外。
“你们这是……”李成义有些错愕。
陈丽芬先李明浩一步,说道:明浩哥打算和我们一起去广州!
“真的吗?”李成义显然没料到,一脸惊喜。
李明浩微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李成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上前就紧紧抱住李明浩,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
李明浩苦笑着挣扎开来,说:你小子抱错了人吧,把我当成了丽芬。
话音未落,三个人就一起大笑起来。
团山的地理位置偏僻,很少有车辆经过,刘小艳和李四金将李明浩一行送到距离村里十几里外毗邻的西河镇去搭公交车。七月的太阳残酷地悬挂在高空中,洒下炙人肌肤的热量,四周的每一寸泥土、沙石似乎都在喘息着。
李明浩、陈丽芬、李成义三个人背着行李站在西河镇的街道上,遥望着远方的路途。
“在这里搭个车都不方便,真要气死人了!这鬼地方,要出不能出,要进来更加难。”李成义握着今天下午五点钟的火车票一脸埋怨。他说,等我出去赚了大钱,我他妈的就在城市买房子,一辈子都不想再回这个屙屎不生蛆的地方来。
陈丽芬打趣地说,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你是那块发财的料吗。对了,明浩哥哥,假如你以后有钱发财了,你最想干什么?
李明浩擦了擦额头上淌下的汗水,笑着说,我呀,我发财了就把公路修到我们团山村,把城市搬到我们团山村里来,天天和城市人一样生活,你想想,哪个城市有我们团山村的风景美好、空气清新啊!
陈丽芬兴奋地说,还是我们明浩哥有志气,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就美气。
李明浩说,人就是要有希望有信心,你想想,到那个时候,我们团山村比城市还美丽,我们还用得着像今天这样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吗?
陈丽芬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是啊,到那时,我们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开心啊。
“嘿,车来了!”李成义忽然兴高采烈跳跃起来,朝前方不断挥舞着。
公交车到了他们面前就停了下来,卷起一地的灰尘。
三个人连忙拿起行李,上车寻找座位,透过窗户,李明浩看见刘小艳和父亲一同朝这边挥手。
然而车子已经随着一阵发动机的声响启动了,远处团山村的景色如同溪水般缓缓朝后流去。
李明浩转过头,望着车后面的父亲和刘小艳,内心一阵难受,仿佛有一根缆绳,弯来绕去地拧着他的心。
小艳和父亲的面容在他的视线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遇到热辣的阳光,眼里一阵酸痛。
整个团山的轮廓在车窗外清晰可见,葱郁的山林环绕着村子,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像是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这些很快都在他的视野中模糊起来。
随着汽车地缓慢行驶,李明浩逐渐感觉有一些困倦,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炙热的太阳光变得有些柔和,窗外随处可见高楼大厦,街道小巷。
他问了李成义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武汉市区了,这时已经差不多将近三点半。
他们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在火车上食用的零食之后就去了候车区等车。
火车站人群拥挤,无比喧闹,上车的、送人的、背包的、提兜的,像潮水般从进站口涌进站台,然后又分成许多支脉,流进各个车厢。
在这热闹的嘈杂声之中,他们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检票的那一刻。
三个人循规蹈矩地排着长龙,随着人流到了火车的站台,所有人都开始争相拥挤起来。
李明浩背着行李被挤在车内的走道上,虽然有着强壮的身体,但是依然卡在走道中央,进退不得,身后不断有叫骂声响起,他只能满怀万分无奈。
他们三人好不容易挤到座位上,放好行李,但火车依然没开,上车的旅客络绎不绝地从身边擦身而过。
李明浩倒是重重吁了一口气,刚才简直可以说是从地狱逃回来一样,那种拥挤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李成义在旁边皱着眉头发牢骚:“现在又不是什么节假日,哪来这么多人,真是挤死了。”
陈丽芬头一次坐火车,刚才从人群中穿插而过的时候,有不少人趁机摸着她的身体,险些让她吓得尖叫,但是周边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当没发生什么似的,尽量远离那些脏乱的小人。
此刻她脸色有些苍白,汗水浸湿了散在前额的刘海,瞳孔中仍有余悸。
这时一位年长的老伯站到了他们座位的旁边,靠着陈丽芬。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火车终于缓缓地发动了,此刻火车内仍是一片嘈杂,硬座上都已坐满了人,而走道上仍站着不少人,他们大多都是买的无座票。
“小姑娘,我可不可以先挤着坐一下,等走道的人少些再让给你。”老人用一双乞求的眼神看着陈丽芬。
“没事,您坐吧!”陈丽芬立刻挪开身子,让出一小片空隙,而这却把李成义往里边挤了一些,让他显得有些不高兴,一双充满不悦的眼神扫向那个老人。
那老人边说谢谢边坐了下来。
李明浩座位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此刻正拿着一份报纸专注地看着。
火车的速度逐渐加快,沿着轨道开出了火车站,城市的景致在车窗外一览无余。
虽然有两个朋友陪伴在身边,但是李明浩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即将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打工的生涯,内心既紧张又忧虑。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火车内的嘈杂声慢慢地平息下来,有的旅客已经陷入沉睡。
李成义由于莫名其妙地被挤走半边座位,内心憋着火无处发泄,只好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
“你很渴吗?”陈丽芬看他一下就喝完半瓶水,于是问道。
“你别管!”李成义没好气地说着。
陈丽芬有些郁闷,今天对她一个柔弱的女孩来说实在有些辛苦,随着火车的颠簸,倦意如潮水般袭上心头,于是她用一条胳膊枕在小桌上休息。
李明浩取出临上车前买的一本关于打工的杂志,里面讲的都是些关于打工青年的故事,很富有人生哲理,正看得津津有味。
火车内的气氛逐渐有些沉闷。
倚靠在陈丽芬旁边的那个老头眼珠子忽然转动起来,身旁的人除了李明浩正专心地看杂志,李成义瞥向窗外发呆,都差不多睡着了。
他的手开始悄悄地逼近陈丽芬的大腿。
沉睡中的陈丽芬并没有察觉,扑在桌上一动不动。
老头那一双发馋的眼睛放出光芒,只见他很灵敏地将两根手指插入陈丽芬的裤子口袋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里面夹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同时神情紧张地往四周环顾,见没有一个人注意这边,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笑。
将那几张钞票收进自己口袋之后,老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顺着走道往上一节车厢走去。
在老头刚起身没多久,李明浩一直高举的杂志忽然放下。
老头将两手插在裤口中,安闲地走到了两节车厢之间的厕所处,这里空位比较大,他也落得一个自在。
左边的厕所门打开,里面的人刚走出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突然从后面伸来,死死揪住了老头的衣领,并将他拽进了厕所里面。
一到里面,那双手就将厕所的门锁住。
老头见这人就是刚才坐在自己对面看书的年轻人,顿时显得一脸惊慌,连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你……你想做什么?
李明浩火辣的目光盯着他,仿佛眼中射出的两道利芒能将他置于死地般。
他厉声道:刚才你偷了多少钱,现在最好老实地交出来!
老头心想好不容易得手,怎么可能轻易就还给你,于是故作糊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别看我年纪大就觉得好欺负。
李明浩一脸盛怒,他挥起拳头,冷冷地说道: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我这一拳头早就在你脸上留下疤痕,我现在对你算是客气了,要是让那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他就算不打死你,至少要扭断你一条胳膊。
他这话并不夸张,通过几天的相处,他算是知道李成义这人性子倔,脾气很容易火爆。
老头虽然露出了一脸的慌张,但依旧死不认账:你……别别吓我,小心我喊列车员过来。李明浩冷笑一声,说道:我正希望你喊他们过来,你刚才偷钱不小心被我看到,你以为你赖得掉吗,或许我现在就可以找我朋友过来和你对质。
老头已是一脸泛白,忍不住哆嗦,看得出来不是惯犯。看到老头深邃的皱纹,李明浩也有些不忍再厉声苛责,语气变得婉转客气一些:“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正要去广东打工,身上本来就没几个钱,去那边找工作也要花钱,所以你把偷的钱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你看怎么样!”
老头望向李明浩,眼里已是一片泪光。
陈丽芬睡得太熟,一不小心胳膊从桌上滑了下来,顿时惊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刚才一直坐在自己旁边的老人不见了,心里顿时有些警惕,赶紧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瞬间脸色苍白。
“成义!成义!”她颤抖的手轻轻推了李成义一把。
“怎么了?”李成义倒显得不耐烦。
“钱……钱不见了!我身上带的三百块钱不见了!”陈丽芬把声音压得很低,情绪很是激动,眼里都快急出泪水。
李成义瞪大眼睛,怒声道:肯定是那个老家伙偷的,他现在又溜了,火车这么多节车厢,过道上人又多,我们上哪去找他啊!你……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他恨恨地用手指往陈丽芬额头用力点了一下。
陈丽芬一脸的委屈,泪水已止不住在眼眶打转,像一湖清水,泛着涟漪。
李成义无奈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让开,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揪到那老家伙。
陈丽芬刚要让开,李明浩已微笑着回到座位上来,说道:你不用找他了,钱在我这里!
说完就将三张红色的百元钞票递给陈丽芬。
陈丽芬感激涕零地接过来,不断地朝他说谢谢。
李成义心中的怨愤并没有因这三百块找回来而消除,他紧握着拳头,沉声说:那老家伙在哪,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我李成义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李明浩按住他的肩膀,使了一个眼色,低声说:算了吧兄弟,车上这么多人,何必让大家都看笑话,听我的,别再计较了,行不?
李成义恨恨地咒骂一声,坐回到位子上。几个人又开始了昏昏欲睡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