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山村是个有着两千多人口的村庄,分为十多个自然小组,居住着刘、陈、李三大姓人家。刘姓人口最少,陈姓人口最多。虽然刘姓人口没有陈姓和李姓多,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作为团山村的当权派,始终享有很高的声誉。从土地革命开始,刘姓家族就带头推翻了陈姓家族的几个地主在团山村的主导地位,堂而皇之坐上了村领导的位置,而且一直不让大权旁落,到刘百成这一代的时候,刘姓家族在团山村领导位置上已经是第三代了。
刘百成凭借他少有的精明强干,一直稳稳地坐在村支部书记和村长的这个位置上。他那次从家里跑出来后,一直没有回家。由于他下落不明,乡镇政府决定由原来的村委会里面年纪最小的会计陈德齐代理村长,倒是他的一个侄儿子陈海山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陈海山和陈大牛是堂叔伯的兄弟,他从小就喜欢偷鸡摸狗,初中没有毕业就和城里的一帮混混搞在一起,整天跟着一个混黑道的老大在富城县各大建筑工地上出入,垄断了建筑工地上的沙石材料,一般沙石料一吨才几十元钱,可是到了他们这帮人的手上,少说也要卖个一百多元钱一吨,如果有外人想介入这个市场,他们立即组织人员进行强拿恶要,最后客户不得不花高价从他们的手中购买,而且他们供应的材料既是劣质产品,数量也是严重不足,他们就是这样以次充好,以少充多,许多建筑商都是敢怒不敢言。
陈海山第一次进公安局的大门,是当时的村支部书记刘百成签的字,所以陈海山一直对刘百成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一下,曾经有几次春节的时候,陈海山偷偷地把毒药放在刘百成的门外,毒死过刘家的两条花母狗。
这次听说刘百成为了开矿,被开发商骗走了一大笔钱,而且人也离家出走,去向不明,陈海山高兴得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他邀了一帮难兄难弟在县城的歌舞厅庆祝了一个晚上,然后开着一辆破旧的二手吉普车,耀武扬威地回到了团山村,本来当时的乡镇政府已经决定让陈德齐代理村长兼村支书,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陈德齐的侄儿子陈海山晚上提了两瓶酒就找上了他的大门。
陈海山一进大门就大声大气地叫道,幺叔,我今天专门回来看看你。
陈德齐心里知道这家伙平时一直看不到个人影,今天找上门,而且还提着两瓶酒来了,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德齐说,大侄子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又要我跟你写证明盖公章?
陈海山说,你也不要总是把我想得那么没有出息,这次我回来找你,可不是被什么公安局或者法院传讯,的确,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个量。
陈德齐说,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不需要转弯抹角。
陈海山说,我想当村支部书记,干脆一点说,你就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吧!
陈德齐说,你不是有病吧?你想当村支部书记?你以为共产党的干部就那么容易当?不要说你坐过牢犯过法,最起码在群众中要有个好地名声吧,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在城里规规矩矩地做一点生意多赚几个钱过好下辈子,别让你爹妈在家里整天为你担惊受怕就行了。
陈海山眼睛一翻说,我还真不明白,我怎么就不能当这个村干部呢?照你这么一说,我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陈德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你知道当村支部书记要具备哪些条件?至少也应该是个共产党员吧。何况你还是个进了几次监狱的人。而且,我说直了你不见怪的话,你再怎么表现,这辈子也别想进共产党的这个大门。
陈海山说,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年头,进几次监狱也不是个什么丑事,明白跟你说吧,书记这个位置不行的话,我当个村长该可以吧?
陈德齐说,我看这个事情你连门都没有。
陈海山嘿嘿一笑说,幺叔,我们都是姓陈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年在团山村,他姓刘的一直骑在我们陈家的脖子上拉屎拉尿,现在也该轮到我们姓陈的出头了吧,按道理说你是党员干部,村支部书记这个位子应该是你来当,要不这样,书记的职务你挂着,村长就由我来当,我保证事事都听你的,我们陈家也该风光风光了,如果这次我们陈氏家族不能很好地抓住这个机会,再让他们那些小姓抢去了,那就后悔莫及了。
陈德齐听了这话,马上在心里把几个村干部的情况衡量了一番,村支部班子成员中,副书记陈志庆和妇联主任王玉芳虽然是党员,但是一个年纪大了,思想跟不上形势,一个工作能力极差,陈德齐觉得陈海山这小子虽然话说得难听一点,但也不无道理,要说,这村支部书记的位置,非自己莫属,自己初中毕业就跟着刘百成当了这么多年的村会计,上面的领导个个都清楚自己的背景,只要自己稍微动那么一点心思,还是很有把握拿到手里的。
陈德齐说,村长是需要通过全体村民大会集中公开选举的,你觉得团山村里会有人投票选举你吗?
陈海山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没有意见,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
陈海山说到做到,他联络了一帮社会上的混混儿,骑着几辆摩托车,在团山村窜来窜去,闹得鸡飞狗跳墙。他们把妇联主任王玉芳家养的一条黑母狗,用绳子套住,又用棒子打死,煮肉吃了。王玉芳找到几个以前的村干部,大家联合起来,让他赔礼道歉。这在陈海山看来,是一个笑话,他当下掏了几千块钱出来,每人给了五百块,收买人心。陈海山带着他的混混儿兄弟,还走进人家,对村民施行威胁,在竞选村长的时候,必须投他的选票。
现任的西河镇党委书记胡元清,作为李明浩的老师,有一天他骑着自行车路过团山村,找到了李明浩的家。胡书记知道李明浩在部队里面就入了党,他很想让李明浩回家参加村长竞选,李四金便把儿子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胡元清当即拨通了李明浩的电话,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团山村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当家!
李明浩说,谢谢老师对我的信任。
李明浩很想回来,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要做一个有信用的人,需要在外挣钱帮助刘小艳的父亲刘百成还上那一笔巨款。李明浩没有回来,陈海山便钻了一条空子。在选举那天,他带着人马,封锁现场,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团山村的村长。
像陈海山这样的一个恶棍当上了村长,村民们绝对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他刚上任,就擅自加大公粮、提高水费,提高税收,整个团山村乌烟瘴气,许多村民被迫外出打工谋生。
每天早上和晚上,刘小艳都要抱着几本书籍从田地边走过。父亲离开之后,母亲的情绪变得很低落,整天不知道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刘小艳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学校的生活,只不过每到天黑时,内心都感到荒凉无助,孤单有如洪流般将她吞没。
自从李明浩外出打工后,李四金很少看到这个女孩有过笑脸,每当看见她的时候,总感觉年纪轻轻的她像是怀有许多心事,总是愁眉苦脸,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毕竟她要承受的负担太多了。
推开学校的大门,刘小艳习惯性地将书本放到桌台上,这时候,她听见了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心灵感应,像是灵魂忽然回归一样,她一把抓起电话。
喂,你是小艳吗?我是明浩,你现在还好吧?我找到工作了,已经上了一天的班。
刘小艳眼里泛着泪水,内心的思念泛滥,她一阵抽泣。
“明浩!我好想你。”
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明浩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艳,放心,我过春节的时候会回来看你的。”
刘小艳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轻声说道:“哦,那你上班辛苦吗?那边生活还习惯吧?”
“嗯,都还不错,对了,以后你只要打这个电话就可以联系到我,我现在和我同学陈中清住在一起,电话是他装的。我父亲过得怎么样?”
“你爸他和以前一样啊,日子总是那样平平淡淡过的!”
“我和几个一起出去打工的朋友走散了,麻烦你把这个电话号码给李成义和陈丽芬的父母送过去,如果他们之间有谁打电话回去,就叫他们联系我,我很想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转达到。”
电话挂掉之后,刘小艳内心一片空荡,她转身坐到沙发上,灵魂仿佛又被抽空了一般,身体轻飘飘的。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被阳光拉长,映射到屋内的地板上。
刘小艳侧目,看到陈大牛走了进来。
“你想来干什么?”刘小艳提高警惕,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陈大牛说,今天我才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来找你的。
刘小艳说,你们想反悔?我也知道你们都不容易的,我也想早些筹到钱还给你们,要不,你们让我去广东打工?我赚钱了就会很快还给你们的。”
陈大牛来到了她的面前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准备跟你说这个事情的,四金叔这两天总是拉着我谈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被他说烦了,只好来找你。
刘小艳睁大眼睛问道,他说我什么了。
陈大牛无奈地摊开手,说,他说什么,他就是想让我们放你走,离开团山,去广东找李明浩。
刘小艳大喜过望,问道,是吗?四金叔他真的这么跟你们说的?
陈大牛点点头,说,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去问他,我也想了很多,与其让你整天闷闷不乐地呆在家里,还不如放你离开,至于你家欠村民的那些钱有四金叔做担保,应该没问题。
说完陈大牛转身便离开了。
刘小艳像是刑期已满,离开监狱的犯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桃花般明媚动人。
刘小艳心里想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去找明浩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回房收拾着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