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州时,起先那些百姓已经将那些阵亡将士头颅运了回去,张俭等人也都心中悲愤不已。张俭正带了许多人将头颅一个个的分开,还有几名法师在超度亡灵,准备焚烧后就地掩埋。张俭在和胡老汉说话时听到一个消息,见薛礼回来了,赶紧将他拉到一边说话。薛礼让王孝杰赶紧带着赵大胆回去找王风治疗,跟着张俭走到一边。
薛礼道:“张都督,皇上让我等打探道路,刚才我带人去了上游,见有一座小浮桥,你可知道?”
张俭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刚才那胡老汉告诉我一个消息,今天泉貉等人准备事情完毕后就要将那座浮桥毁掉的!”
薛礼道:“那为何不派人占领浮桥,以备大军使用?”
张俭苦笑道:“你有所不知!辽水一般都在十月中旬会发大水,从未错过。皇上后继大军还得一阵才能到来,看看天色,据我的经验,即使高丽人不毁掉浮桥,今明俩天之内必然有大雨,会发大水!这桥占领了,大水一来,也没用的。”
薛礼急道:“皇上派遣我前来,就是为了打探道路,如今要是过不了河,如何是好!不行,我这就带人过河去!”
张俭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薛礼背景,却知道能统帅玄甲骑兵的自然深得李世民信赖喜爱,若是出个差错,自己的官怕是做到头了!只好苦苦劝阻,薛礼想起李世民多次叮嘱自己要好好立功,对自己很期待,如今只是交代了一个探查路线,都做不好,如何面对李世民?故而不管张俭怎么劝阻,执意要过河去。
张俭再三劝阻不停,苦笑道:“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又阻拦不了,只好由得你!不过马上可能会下大雨,辽水上涨之前,必须回来!”
薛礼道:“张都督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还请张都督给我备下一些高丽人的军服,再弄一些防雨的篷布和食物,水囊,我这就带人过河去!”
张俭赶紧派人去办理,薛礼回到军营,脱下白盔白甲,换了一身普通的黑甲,召集众将领进来说话。李宕和赵浩率先赶到,高侃等人随后也赶了过来。
薛礼道:“都到齐了,本将军有话要说。本将军要带上一百人,过河去查看进军路线!高侃,李宕,赵浩,你三人仍旧带领我玄甲军,不可和友军轻易发生冲突!不过若是别人找事,给我打就是!”三人上前抱拳领命,退在一边。
薛礼又道:“张海,胡林,王玄策,你三人连同王孝杰跟我同去!”门帘一响,王孝杰和王风走了进来,薛礼问起赵大胆伤势,王风说道已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
薛礼道:“既然如此,我等即刻出发,在天黑前渡过辽水!风弟,你也去吧,也好多个照应。”王风答应了,去收拾东西,张俭准备的东西也已经送到,薛礼带上四将,随意挑了一百人,换了高丽人的军服,带上装备和向导,众人向东进发。已经是十月了,天色一到酉时就暗了下来,到了酉时三刻,薛礼等人悄然渡过了浮桥,到了河西岸,迅速隐入密林之中。
十月二十四日午后,程咬金率领左卫大军在大雨中抵达了营州。左卫大军一路护送着韦挺的辎重营,到了幽州后,辎重营数千辆大车的粮草全部先留在了幽州,左卫大军先到营州。张俭将程咬金大军迎接进去,进入都督府后,程咬金第一句话就问道:“薛礼在哪?怎么不迎接老子!”
张俭愕然道:“薛将军率人渡河查探去了。”
程咬金也不在意:“快回来了吧?”
张俭低声道:“薛将军昨天过的河,昨夜下大雨,辽水大涨,不能过人。如今薛将军恐怕还在河西岸。”
程咬金一怔,怒道:“怎么会这样?查探路线和敌军情况,随便派几个人就是,为什么派他去?”
张俭见程咬金发怒,心里一颤。低声将薛礼带人去河边,遇见高丽人摆弄京观,斩首数百人后,带上人化装过河之事告诉了程咬金。
程咬金听完脸色稍微好些,叹气道:“薛礼是我干儿子!他能这么拼命亲自前去敌后,我是很高兴的!只是这也太冒失了啊!他要是有事,老子还好说,就怕有人会砍了你的头!”张俭大骇,程咬金却不再多说,冒着雨带上人去了辽水边,果然见洪峰泛滥,上游的浮桥早就被淹没,不知在哪了。
正要回去,河对岸也来了一群高丽人,不下三百人,为首的一人个子矮小壮实,头戴圆帽,看见唐军,高声咒骂。这边唐军将士也高声喝骂,互不相让。张俭认得这人正是沈州守将泉世文,想来是儿子泉貉没有回去,带人过来查探了,笑着告诉了程咬金自己的猜测。
程咬金高声大喊道:“对面那混球,可是在找你儿子吗?已经被老子砍了头喂野狗了!”唐军将士齐声大笑,大呼着‘你儿子喂野狗了’。泉世文闻言高声怒骂,喝令手下放箭,程咬金等人也不理会,拨转马头,大笑着转身而去。泉世文也是抱了一丝侥幸,过来寻找,如今虽然听唐军说自己儿子死了,仍旧不死心,沿着河岸向下游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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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四日,申时末,玄菟郡城外三十余里树林中。
玄菟,本来是西汉武帝灭掉卫氏朝鲜后设立的郡,玄菟郡和乐浪,临屯,真番三郡合称‘汉四郡’。自然是我中华领地,不是什么朝鲜领土!其后汉四郡逐渐裁撤,玄菟郡也不停地被缩减。后来高句丽趁着中原战乱,无暇北顾之时,占领了我中华的辽东之地,再次置玄菟城,不过此时的玄菟城规模大大减小,而且也不再原来的位置,向西移动了很多,如今城池在沈州后方不远。
薛礼一时心急过了河,这边沼泽地很多,只好在林间穿行,行走缓慢。不料天色暗下回来后又下起了大雨,众人好在带了篷布,食物也充足,在林间呆了一夜,天亮后河水大涨。王浩和周杰都说再向上游东北方向不远,就是玄菟城,可以去那看看能否渡河回去。众人一路过来,天逢大雨,高丽人也没有在路上设立路障,偶然有行人经过,还以为是高丽骑兵,行了半日,到了玄菟城附近,雨总算是小了许多,众人进入林中商议如何行事。
薛礼道:“王浩,周杰,你二人知道玄菟城的情况吗?”
王浩道:“将军,这玄菟城相对而言处于后方,前面又有沈州城,故而城内兵将不多,有二千人左右吧。”
周杰道:“正是!高丽人这些年不停地向西南入侵,玄菟城内搬来了很多高丽人,我曾经和爹爹过来贩过药材,城中兵士确实不多。”
薛礼道:“玄策,孝杰,你们怎么看?”
王孝杰道:“将军,不如派人进去查探下,再作打算。”
王玄策道:“不错!王浩周杰都懂高丽话,我曾经没事时,也学过一阵子。”笑着说了几句高丽话,果然字正腔圆,众人都佩服不已,薛礼也暗暗点头,王玄策果然是天生的外交家!十分的有语言天赋。
胡林祖籍也是辽东,对这高丽话也不陌生。计议已定,当下薛礼让王孝杰等人就在此地隐藏,等候消息。自己率着王玄策和胡林,周杰王浩四人,又带了七八名将士,大摇大摆地上了大路,策马向玄菟城奔去。不久到了城门处,因为天降大雨,行人稀少,城门则大开着,只有几名小卒在看门。
薛礼等人策马走近城门,几名小卒上来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薛礼双眼望天,理都不理会。王浩喝道:“大胆!这位是泉公子,进城有事要办,还不快快闪开!”高丽国内,泉氏一族权势熏天,稍微沾点边,都十分跋扈。这几名小卒见王玄策气势不凡,态度嚣张,又听说是泉氏公子,不敢多问,赶紧陪着笑让众人进去。
其中一名小卒自言自语道:“这几天怎么了,总是来些贵人。”
王玄策耳尖,策马走了回来喝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贵人?”
这小卒赶紧跪地道:“公子恕罪!是我国五公主高颜,过来看望堂兄高将军的。”又问了几句,原来玄菟城守将高彪是高建武堂侄,高丽公主高颜闲来无聊,过来看看堂兄,顺便玩玩。王玄策随口问了几句,不敢多问,众人策马进了城。进去后见城内却是大都是高丽人,偶有唐人经过,见了薛礼等人也赶紧低头让路,不敢说话。众人随意闲逛,也无人上来查问。王浩带着大家随意找了家偏僻点的客栈,住了进去,薛礼派王浩和周杰上街买了几套高丽普通服装,换上了去街上闲逛,查看情况。
这座玄菟城,虽然已经不是原来汉武帝时的那座城了,不过城内的房屋,却还有很多是汉朝时的风格。薛礼等人衣饰华丽,走在街上,一些高丽兵见了,点头哈腰,没一个人敢上来询问。王浩带路,大家先去了将军府,这将军府算得上是玄菟城内最像样的房屋了,虽然是高丽风格的,但是占地不小,只是围墙只有丈余高。
众人走了一圈,发现城内的兵力大概只有一千八百人左右,大都是步卒,装备不怎样,军纪也差,军营设立在将军府几里外的一块空地上。这时几名高丽兵在一个汉人所摆的面饼摊点上一人拿走几块饼,一文钱不给,大笑着转身就走。这摊点老板敢怒不敢言,又见薛礼等人走了过来,赶紧低头。
王玄策用高丽话问道:“你们汉人,在这城中大约有多少人?”
这老板躬身道:“启禀老爷,玄菟城内,大约有二千多个汉人。”
王玄策道:“我们是今天才进城的,听说公主来了,你可知道?”
这老板低头不敢说话,王玄策又问了一遍,这人无奈,低声道:“公主来了几天了,每天晚间都会在将军府门前作乐,众位老爷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再问话,这老板却再也不敢多说,胡林眼睛一瞪,欲要发怒,被薛礼拉住,扔过几窜钱,离开了此地。
回到客栈,薛礼道:“这城内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高丽人根本没有防备。再说了高丽兵虽然多,在我看来,都是些垃圾都不如的兵痞!不足以畏惧!以我之见,不如取了这城!”
王玄策抚掌轻笑道:“将军豪气,正和我想法一样!”
胡林道:“薛大哥,刚才我仔细看了看,这城内似乎没有木船,不知道河边有没有船只。”
王浩接着道:“这边处于上游,水势浩大,有船只怕也难以渡河啊!”
薛礼笑道:“谁说我要渡河回去了?既然过来了,总要将这边的情况了解下才是!胡林,你和周杰带几个人出城去,告诉王孝杰等人,再等待一阵子,弄清楚将军府的情况再说!晚些时候,你们率人赶到城外数里处,以便接应。到时候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在城中举火为号,到时候让他带人赶紧杀过来!其他人都赶紧休息下,晚点去将军府看看!”
胡林和周杰答应一声,带了人出去,上马而去。到了城门处,几名小卒迎上来,胡林取出一个钱袋扔了过去,笑道:“我家公子要在这玩几天,我等回去通报大老爷,稍后还会回来的。”这几名小卒接过钱袋,连声感谢,胡林几人策马出城里后在密林中找到了王孝杰等人,将薛礼的命令下达了,一起隐入树林中。
天色快黑时,果然外面人声吵杂,乱成一片,城内居民纷纷涌向将军府门前。王玄策招手喊来客栈老板,问起情况。这老板是高丽人,起先见这几人似乎都是高丽贵人,上来巴结,被王玄策赶到一边。如今见这几个贵人主动问话,点头哈腰走了过来。
王玄策道:“我家公子今日才来这,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老板媚笑道:“小人名叫朴德奂,请问公子从哪来的?”
王玄策一个耳光扇过去,怒喝道:“你这卑贱的小民,也敢询问我家公子!”朴德奂虽然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态度却愈发恭敬,连声赔礼道歉。
王玄策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公子微服过来玩玩,听说公主也来了,还没去拜访。大家都去将军府前面做什么去?”朴德奂稍有迟疑,王玄策又是一耳光打在脸上。
朴德奂听说眼前这几人竟然还可以直接拜访公主,哪敢生气,虽然脸上疼痛,却不敢去摸。陪着笑脸解说起来,原来高丽公主高颜性喜射猎,不料来到玄菟城后,连降大雨,无法出城去射猎。不知谁出了个主意,抓了几个汉人,在将军府前面的街道上派兵围起来,让高颜用除去箭头的羽箭射着玩,跑得快的有赏。高颜似乎喜欢上了这个游戏,连续几天都在将军府前玩这个游戏,很多人都围过去看。
薛礼听完,挥手令朴德奂退下,心里有些疑惑,自己记得似乎齐王李元吉就这么做过,可是高丽公主怎么会知道?也懒得去想,让朴德奂做了几桌饭食,几人吃过了饭,王玄策要付帐,朴德奂一脸媚笑,不敢收钱,还再三道歉饭菜味道不好。
众人心里都暗暗发笑,出来后王玄策实在忍不住,笑道:“还有这种人!打得越凶,竟然越恭敬!”
薛礼叹口气道:“岂止是高丽人!倭奴也是这样的性子,对他们好了,反而骑到你头上!若是狠狠地教训,反而爬到你脚下,舔你的脚趾头!”
王玄策道:“若有机会,我定要走遍天下,看看除了我大唐,别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薛礼笑道:“你会有这一天的!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先去将军府看看,天已经黑了。”
众人走到将军府,见门前的街道边上已经围了很多人,有百余名高丽兵举着火把站在街道俩旁,围起一条通道。人群中大都是高丽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纷纷,讨论今天公主会射中几个人。薛礼等人强压怒气,站在人群后面观看。
过了一会儿,里面跑出来十几名卫士,手持长矛,服装明显华丽许多,不同于普通高丽士卒。王浩低声告知,这些人是高丽王的近身侍卫,类似于大唐的羽林卫。这些人跑出来后,迅速站在将军府大门前,人群稍有接近,都被这些人持着兵器赶回去。
等了盏茶时间,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声音甜腻,却带着一丝魅惑之意。紧接着四个人抬了一副肩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美艳少女,凤目微闭,面带桃花,脸上似乎还有许多红晕没有褪去。肩舆后面跟着一个高丽将军,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相貌倒是不错。身后又接着出来几名奴仆,其中一人一脸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低声和这美艳少女说着什么。薛礼见到这人,心中暗惊!原来这人竟然是个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