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薛礼的营帐内,点起了数盏灯火,薛礼正用炭笔粗略地画一幅图纸,准备对投石车略微改进下。至于更厉害的回回炮,八牛弩之类的,薛礼暂时还没想做出来。此时的投石车由抛杆,抛架和机索构成。而依靠的是杠杆原理,数百根绳索拉动机索,将大石投掷出去。每一根绳索最少需要一个人拉动,费时费力。
薛礼画着图纸,王风则在一边喝着茶,悠然自得。薛礼画好图纸,将一些地方仔细修改了,笑道:“终于画好了!风弟,去传令让荀宁来见我。”
王风答应一声,出去传话,不一会荀宁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行礼后荀宁一眼见到小几上的图纸,眼睛瞪直了凑上去观看。薛礼端杯茶细品,也不打搅荀宁,任由他自己思考。
荀宁左右琢磨,有的东西实在看不明白,躬身一礼道:“图上这几个圆的东西是什么,请大将军指教!”
薛礼道:“这个叫做滑轮。这一种叫做定滑轮,可以将用力的方向改变。这个叫动滑轮,可以省些力气,不过需要增加绳索拉动的距离。这些组合起来,可以省下很多人力”薛礼已经用很直白简单的话解释了,荀宁仍旧大睁两眼,不明所以。王风凑过来看了几眼,打着哈欠先睡了。
薛礼解释了许久,见荀宁仍旧一脸茫然,叹口气道:“这样吧,你去找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过来,做个样品看看。”荀宁大喜,出去唤来两个木匠,还携带来了工具和一根木料。
薛礼看看王风已经睡着了,带上几人,掌着灯去了外面背风处,指点着木匠制作。这种简易的滑轮,又不需要加入珠子,很快就做了出来。薛礼加上绳索,单独使用两种滑轮,又加在一起,组成简易滑轮组演示一番,这次荀宁一看就明白了,大喜过望,拿上图纸和滑轮回去连夜研究去了。
薛礼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砰砰地闷响吵醒,赶紧爬起来,披挂了出去喝道:“出了什么事?”
今夜是赵大胆当值,笑道:“荀宁大人改进了器械,程大将军巡营时见了,来了兴趣,带上人向城内投石去了。”
薛礼哭笑不得,也上马赶了过去。过去后千余骑兵严阵以待,程咬金和荀宁等人正围着一架改进后的投石车,兴致勃勃发射石块。
见他来了,程咬金笑道:“你弄的这个轮子不错,省了不少人力,就是弄得太麻烦。”
薛礼笑道:“这个是最简单的,而且木制的滑轮很容易损坏的。义父,天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荀宁听见这几句话,赶紧记下来,暗自思考。
程咬金眼珠子一转笑道:“回去,这就回去。留几百人,换着投石,陪高丽人好好玩玩。”
城内的高丽人早就被石块落地声惊醒了,泉世文醒来后不敢怠慢,以为唐军趁夜袭城,赶紧赶到城头。哪想到等了半天,除了不时坠地的大石声,唐军并不攻城。泉世文再次严令不许出城,自己回去休息。哪想到唐军整整一夜都在投石,城墙上守军既要躲避石块,又担心唐军夜袭,担惊受怕了一夜,连唐军影子都没见着。
次日的战斗和前一日如出一辙,奇怪的是唐军再没发射巨大的石块。双方又是一天沉闷的弓箭对射,唐军再次将数千袋泥土倾泻到了壕沟里。泉世文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城内备下了无数守城器材,壕沟填了就填了吧,反正唐军攻不上来。
不料到了晚上,唐军不但不停止投石,阿达曷的靺鞨人还经常靠近城墙,吹起号角骚扰。不时还真的有千余人扛着云梯上来,遇到高丽人箭雨就退兵,将守城的高丽将士弄的筋疲力尽,大骂唐军卑鄙无耻。
连续二三日,每日都极为乏味,城外程咬金和薛礼,城内泉世文都懒得观看,各自休息。唐军也改变了策略,弓箭手只是掠阵,其他唐军一人撑起盾牌,另一人只是努力负土填壕沟,两人合作,如此一来虽然速度降低了,却再无一人伤亡。投石车白天也很少发射大石,晚上却不停地发射。
高丽人每日耗费箭支无数,收效却十分小。虽然辽东城内装备充足,但是泉世文深知唐军主力到来后,惨烈的攻城战才会真正开始。因此泉世文下令,只要唐军不攻城,节省箭支。此令一下,守城的高丽将士无不松了口气。这每日连番开弓,可是件辛苦事,城外唐军还不分日夜骚扰,个个筋疲力尽。再则又杀伤不到唐军,赚取不到军功。
如此一来,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唐军在城下背着土袋子填壕沟,高丽人几乎视而不见,最多指指点点,说笑一番,偶尔有人无聊了,开弓射几只箭,唐军也不理会。而高丽人在城头上用巨木搭建城楼,连起绳索结成巨网阵,唐军也视而不见,各自忙活自己的。
又过了两日,城南的壕沟终于被填平了,而城头上高丽人的巨网阵也已经结好了。双方都不再动作,暂且停手。然而城内城外,都已经感觉到了大战前的凝重气氛,各自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宁静时间。
十一月十三日早上,唐军由马文举率领,再次扛着云梯发动试探性进攻,不过仍旧没有出动投石车和攻城车等物。双方稍微一接触,城上擂木滚石向下一扔,唐军立即鸣金收兵。姜大虎郁闷地看看唐军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几口。
天气已经很冷了,程咬金大帐里已经升起了火,众位将军都到了,等候命令。
程咬金道:“马都尉,刚才你率人佯攻,对于辽东城墙有什么看法?”
马文举道:“大将军,各位将军!辽东城墙经过高丽人多次加固,坚固程度和高度都不下于中原雄城。刚才靠近城墙后发现,幸好已经将沟堑填平,否则更加困难。末将建议荀大人带上工匠,加紧做一批更长的云梯,以便攀爬。”
程咬金道:“荀宁,这事就交给你了!云梯制造不难,加紧做吧。攻城车和投石车造多少了?”
荀宁回道:“启禀大将军,经过薛大将军改进后,投石车虽然剩下了不少人力,但是制作起来增加了不少难度。加上尚未改进的投石车,一共有二十余架投石车,十辆攻城车。”
程咬金道:“改进的事以后再说,如今我估计大军即将到来,不缺少人力。还是先做原来那种投石车,越多越好。”
荀宁出去后,程咬金正要下令,外面王风走了进来,凑近薛礼耳边说了几句话。薛礼一惊,起身又对程咬金低语几句。程咬金也是一惊,整整衣冠,和薛礼率先走了出去,众将不明所以,也赶紧跟着出去。
到了大营门口,见外面来了百余骑,个个一脸精悍。见到程咬金等人出来了,都望了过来。程咬金喝道:“快打开营门!”手下不敢怠慢,赶紧打开营门。
外面百余骑一起策马奔了进来,队形散开后,当中一人黑盔黑甲,气势非凡,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见众人就要行礼,笑道:“免了,进去说话吧。”
进入大帐,众将领行礼问安之后,李世民挥手令大家都坐下。看看程咬金笑道:“程大将军一路辛苦了!这次攻下盖牟城,居功至伟啊!韦挺和崔仁师两位爱卿已经无事可做了!”
程咬金笑道:“皇上过奖了!我军攻占玄菟,盖牟二城,薛礼将军都是率先进城的。一路南下,薛礼将军亲帅玄甲军在前开路,歼敌二万余。在辽东城下,更是数千人大破敌军四万!若是说功劳,薛礼将军当居第一!”
薛礼赶紧起身抱拳道:“大将军谬赞了!皇上,末将在盖牟城一时不备,还被高丽人夜袭了营寨,造成将士伤亡。而一路南下,又多亏了大将军和众位将军齐心协力,才能力克强敌。末将功劳,实在是微不足道。皇上明鉴!”
李世民笑着看看两人,又转头看看众将,笑问道:“薛礼之言,众位将军怎么说?”
马文举率先起身道:“皇上,各位将军!薛将军功劳,大家有目共睹。盖牟城一箭重伤平一虎,新城单骑冲城,率领玄甲军南下击杀敌军数万,射杀敌军大将朴步万!如此功劳,怎能抹灭?”众将纷纷附和,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李世民笑道:“朕不会有功不赏!薛礼,朕晋你为三品归德将军,仍旧统领玄甲军!要知道,我大唐很少有这么年轻的三品将军,你要更加用心才是!其他各位将军,各自官升一级,回京后再另加赏赐!”薛礼和众将军赶紧跪地谢恩。
李世民亲手扶起薛礼,又令众将都起来。忽然脸色一沉道:“朕听闻张君乂临阵脱逃,可有此事?”
程咬金道:“末将治下不严,皇上恕罪!”
李世民道:“此事与大将军无关。带张君乂进来!”程咬金一挥手,马文举亲自出去,押了张君乂进来。张君乂一眼见到李世民,大惊失色,跪地叩头请罪。
李世民斥道:“张君乂,你是左卫大将,怎敢临阵脱逃!你可知罪!”
张君乂不敢抬头,颤声道:“末将知罪,皇上恕罪!”
李世民怒道:“你临阵脱逃,差点让我军身陷险地。朕饶了你,只怕后人仿效,如何严明军纪!契苾何力,你拿着朕的佩剑,去辕门外将张君乂斩首示众!”解下腰间佩剑,扔给一名青年将军。薛礼听到契苾何力之名,身子一震。张君乂大声求饶,被这青年将军拖了出去,不久进来回报,已经将张君乂首级挂在了辕门外示众。
程咬金陪笑道:“皇上怎么会单身前来?大军如今到哪里了?”
李世民面色稍霁道:“朕听闻你们在辽东城下很是威风,特意先来看看。大军已经全部渡河了,由孝恭和李绩率领,如今大概在辽东城西南二百余里。大军渡河后,朕下令将搭建的桥梁全部毁掉!此战必胜,难道还要留着桥逃跑吗?!”
程咬金道:“大军在西南二百里?如此说来,皇上直接搭桥修路由沼泽地进军的?”
李世民道:“不错!朕路过沼泽时,见无数前隋大军尸骨,浮于水上,心中沉痛!令人将暴露在外的尸骨全部收敛,好生安葬了。说说辽东城的情况吧。”
程咬金将到了辽东城下的情况详细说了,李世民听到双方各自施工,互不干扰,又听到程咬金故意让城内耗费人力物力,结成巨网阵时,不禁大笑起来。
程咬金说完情况,薛礼道:“皇上,辽东城城墙高大,我军数次试探性攻击,都无功而返。我军兵力不足,若是仅仅强攻一处,只怕难以奏效。因此末将和程大将军商议后决定等候大军前来,一并攻城!”
李世民道:“辽东雄城,数千人确实难以攻下!朕前来之时,已经下令大军迅速赶来,围攻辽东城!”
薛礼陪着李世民巡视完军营,正要离开,被一人叫住,正是契苾何力。薛礼久闻此人大名,没想到如今只是个校尉。二人攀谈起来,契苾何力也是年少热血之人,言谈中互相仰慕。契苾何力又说起苏定方,原来契苾何力在营州时认识了苏定方,相交莫逆。
二人有了共同的朋友,话语间亲热了不少。说起武艺,忍不住就在大帐里较量了一番,互相佩服。离开时,契苾何力约定来日攻城,再次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