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蟾惊诧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接话，因为看样子陈瑞之的话并没有说完。
果然，陈瑞之抬头扫了一眼被翻乱了积尘的书橱，继续淡淡地说：
“您新带的学生很了不起呀，据说他在圣战日上一枪射杀了叶青瞳啊。听说当时叶青瞳当时已经放弃了抵抗召唤出‘诸神之眼’的忿相，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能有学生可以抵抗他的命令。A级的潜质，来自秦晋神系的神阶遗传，何等强大的精神威慑力呀，然而这力量对林睿而言竟然几乎是零。而后巴特尔也对他施展了‘魔神之角’的忿相，竟然也还是被他毫不犹豫的干掉，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啊！”
“这没有什么，在S级新生身上，什么神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白玉蟾教授摇了摇头，微笑的面庞里显露出一丝骄傲和得意。能够招收到这样的生源，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包括对上古神诏‘诸神之章’都毫无反应？！”陈瑞之紧随着冷冷地逼问一句。
这句逼问让白玉蟾教授脸色立刻大变，他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眉峰凝重，腰佝偻得更低了，几乎快从实验桌前滑了下去：
“瑞之你怎么知道？”
陈瑞之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超薄笔记本，拿在手里挥了挥，说：
“不仅我知道，恐怕连全校都已经知道了。”
一面说，他一面打开笔记本，登陆了校园BBS的界面。校园新闻站里最新最显著的头条赫然是——
【S级新生竟无感于神诏，是传奇还是冒牌？】
诺大的加粗加亮字体高高挂在首页上，陈瑞之点开该贴链接，发现这条二十五分钟前发布的帖子，下面的留言竟然已经多达两百多条，而且现在正以每秒三条的恐怖速度迅速刷新，看来今晚全校学生都沸腾了！
“谁放的消息？！”白玉蟾教授眉峰乱颤，如果他有胡子，丝毫不用怀疑——此刻定然是气得胡子翘得老高了。
“消消气，老伙计。”陈瑞之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这样显得他过于突出的眉骨有些阴鸷，“像他这样高调的新生，又是S级传奇，想必从圣战日之后就一直有校园记者站的狗仔在跟拍吧。”
“诺——”陈瑞之指了指新闻正文里白玉蟾的背影，说，“显然这是一张躲在他们宿舍外面偷拍的照片，你还有那三个孩子可都在上面呢。”
“怎么会是冒牌？怎么会是冒牌？！”白玉蟾依然十分纠结于那两个字眼，“他们这群小兔崽子简直是乱放烟雾嘛！”
“是吗？”陈瑞之冷冷地笑，“我可是认为这个可能性的推论十分合理唷。老伙计，别自欺欺人了，你知道这样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应该啊，鉴定科不会弄错的，校长不会弄错的。”白玉蟾教授喃喃。
“校长也是人呀，他毕竟不是神……万一，我说万一，校长弄错了呢？”陈瑞之说，“你打算怎么办？将他遣送回原址。”
“可……小睿是个好孩子呀。”白玉蟾教授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感慨到，“他是一个会替清秋挡子弹的好孩子呀，他不应该被放弃的呀。”
“不要慈悲泛滥了。你很清楚，我们学校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如果他不是神裔，留在这里反而对他很危险。”
陈瑞之教授冷冷地提醒他这一点。
白玉蟾皱了皱眉毛，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带着一种有些缅怀的、伤感的语调对陈瑞之说：
“想想小时候的我们吧，那个被当作不详的怪物关在疯人院里的年代，如果不是遇见导师，恐怕我们会在那里关一辈子的。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能见鬼魅的人啊，瑞之，难道你忍心让这个孩子回去继续把自己视作怪物一样的凄苦生存？”
葛袍老者似乎被白玉蟾教授的话带入了几十年前的旧梦，他想起那两个曾经十二三岁的少年，被脱光了衣服绑在钢板床上接受电疗，鼻子满是皮肤焦臭的味道，眼睛里充满了惶恐、怀疑和惊惧；想起他们趴在铁栏之上，手牵着手遥望着铁栏外的蓝天白云，向往着安定和自由；想起当年那个将他们带出苦海的鹤发童颜、满脸慈爱的白袍老者，眼神渐有些温和起来。
“那时候，我们也都幻想过，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突然改变我们的人生……我们不能够剥夺这个孩子的机会。”
白玉蟾教授仍旧用这样深沉的音调在叙述者什么。
“好吧，我认输了。”
良久，陈瑞之摊摊手，他走到白玉蟾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本古卷。“我想，你要找的是这本书。”
那本编号开头为“RA”（remoteancestors，远祖）的古卷书皮已经泛黄，想来是很久没人翻阅了，边角因泛潮而微微有些卷起的封面正中写着几个遒劲的草体——《远祖·神兽档案》。
“哦！就是这本。”白玉蟾感激的看了陈瑞之一眼，他白皙的手指迅速的在书中翻阅，“就是这个……我就说依稀记得见过召唤白泽神兽的档案。诺……就是这里了。”
白泽，上古瑞兽，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据《云笈七签·轩辕本纪》载，曰“（黄）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
“曼陀罗华，不是曼珠沙华。我说怎么不对，原来记错了彼岸花的颜色……瑞之，麻烦帮我把这五朵红色的曼珠沙华换成五朵白色的曼陀罗华”，白玉蟾回头叮嘱好友一声，然后双手迅速的凑集着其他的药物，“朱砚沙、龙涎香、麝脑、赤箭草……”
片刻之后，陈瑞之按照书上的配方检查了白玉蟾的配料，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以神裔之血为引，开始召唤吧！我的血裔来源于神兽一族，应该比你更加亲近白泽神兽，召唤成功的几率应该比你大，让我上吧！”
陈瑞之走上前去，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根金色的簪子在自己右手中指上一刺，挤出三滴暗红色的鲜血。
当第三滴血落入盛满各种神奇配料地青花瓷碗中时，碗中蓬地冲起一阵烟雾，整个实验室里都弥漫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异香。
在一片氤氲起伏的红色烟雾中，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的孩子们，你们召唤我有何事相求？”
一个龙首羊身的怪兽漂浮在虚空之中，它的身影飘渺而模糊，仿佛站在你面前，有仿佛跟你这个十万里遥远的距离。
“成功了，成功了！”白玉蟾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了，神情雀跃地像个孩子。
陈瑞之皱了皱眉头，他这个老伙计总是有这样脱线的表现，在远古神兽面前也不知道要表现得成熟稳重些。暗暗叹了口气，陈瑞之上前躬身向那个龙首羊身的怪物行了一礼，恭声请教：
“将神兽虚影从万年沉睡中唤醒，万分抱歉。但此时有一事难决，不得已烦请神兽指点一二。”
“何事？速报。”龙首羊身的怪物十分享受这种被恭敬的待遇，得意地撩着四个虚影如雾的蹄子在虚空之中来回踱步。“焚香焚香，再燃两柱龙涎香，这味儿我喜欢。”
陈瑞之立马上前又点燃两支龙涎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青花瓷碗里，心中却在偷偷嘀咕：每次召唤这馋嘴的神兽，都得恭恭敬敬地行这虚头八脑的古礼，难为他一外国人，还得叽叽咕咕地说些半文言文，真是头痛。
“禀神兽大人，若有神裔无感诸神之章？何故？”
“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神裔非神裔，二则其人为轩辕黄帝同期或更早期且不受轩辕辖制的远祖神系血脉。”白泽深深地吸了一口龙涎香，将头摇晃地更加剧烈了，“怎么，你们这儿有对诸神之章无感的神裔？”
刚说完，白泽的神色突然变了，龙须颤抖，双眼一瞪，一双龙目里射出湛湛光芒：
“难道说你们这里有轩辕陛下之前的远祖神裔？”说完，白泽双眼一眯，抖了两下胡子，自言自语地说，“没道理的呀，远祖神袛不是早和轩辕约好……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得回去查查！”
白泽打了个响鼻，说了一句“我有事走先”就化成一缕青烟，一头钻进那青花瓷碗里消失无踪了。
“你说，林睿会不会就属于源自远祖神系的嫡系血脉呢？”过了许久，白玉蟾用一个问题打破了沉寂。
“可能性极小。”陈瑞之冷冷地说，“你也知道，自从元太祖之后，远祖神的神迹已经绝迹，那位祖神临走之时施大愿力剥离一切人间联系，就连留在人间的血脉也没能遗传半点神迹。”
“倘若他真是呢？”白玉蟾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术数阁的那群家伙们说林睿是此次神迹苏醒的重要线索之一，如果他是远祖神神裔，难道……难道这次即将苏醒的竟然是远祖神？！这可真是爆炸性的消息呀！”
然而陈瑞之似乎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泼老友冷水：
“别高兴的太早了，伙计！即使你要高兴，也先祈祷他能通过资格测试吧。如果资格测试的结果显示是校长他们判断失误，你可就空欢喜一场了！”
顿了顿，陈瑞之又说：
“就算他真是远祖神裔，可，不被轩辕黄帝所辖的神灵啊……那也极有可能是他的对手余孽，对我们这些都是轩辕神系的后裔而言，未必就是好事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