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杀得兴起,快抽成句号的小身板原地滴溜转了个圈,他又转了回来。扑棱棱抖开拐棍一招鲤鱼摆尾重新起势,那条乌金拐棍上下翻飞,一会儿好似飞燕入宅下一秒又如入水蛟龙。一招比一招紧一招比一招快。小阎王原本要找扔鞋之人兴师问罪的事情只能搁在一旁。渐渐地赤手空拳的小阎王便穷于应付,他转身的速度比之前要慢了些许,老头儿的拐棍好几次险些碰到他的手脚,从衣服边擦过去。
这场打斗着实迷住了我,身体不由自主地从窗口往外爬,咱这里是一楼,地形很有利,外加外头的地府仙人掌都被何明压扁了,所以从窗口出去一路平坦。煎饺拽着我的衣角跟在后头,何明伤势太重只能望窗兴叹,再说他恐怕对这窗有阴影,心里头这疙瘩没那么快除去。
凑近了气场更不相同,光是他们之间每一招所散发的寒气,就足以围观的人胆怯。煎饺像我的一条小尾巴,蹲在地上死命地拖住我,在他认为安全的范围内不让我向前一步。
我忽然玩心大起,扯嗓子喊,“小阎王青龙点头。”
小阎王果真灵敏,我话音还未落地,他左手的拳轮空变拳为点,试探老者的面门,右手钩一掌掏他的腰腹,这要真是掏上了老头儿非壮烈不可。老者变化也快,一招鲤鱼吐珠变守为攻,竖起拐棍一连串地攻向小阎王的右腿。小阎王收招换式,两个人又斗在一起。
我教小阎王用关公卸甲躲开乌金拐的攻击,又用铁锤沉江试探老者的体力。我这个外援的加入让这场切磋更具有观赏性,至少我是挺过瘾,希望他们一直打下去。
老者打着打着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他的腿可没闲着,像一阵疾风卷到我面前。他伸出无名指与中指扣住我手腕筋脉。
足有半分钟后,他也为之动容,倒吸了口凉气问,“你这是老伤了,是谁废了你的功夫。”
我像是触电般收回手,之前的欢乐荡然无存。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手把手地教我武功,又在一十二年后,亲手将我打成废人。我躺在床上养了两年挂零,若不是有人精心照料,恐怕我连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号。
小阎王朗声道,“师傅,就是这个女人。她的气脉还有康复的可能吗?”
“她学武是半路出家,好不容易练得差不多了又被废了武功,大活人一个偏偏被往生珠定在地府。她的气脉本来就够混乱的了,你们又给她吃了什么药,看似大补对她的身体完全没好处。这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至少有三五百年了,要理顺她的气脉恐怕很费工夫。”
“是。”
我在一旁呵呵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老先生说的很对。我这样的人调理回来就是奇迹了,让公猪生崽都比调理我容易。”
老头儿举起乌金拐棍在我脑袋上就是啪啪啪三下。虽然不重也足以让我哎呦好几声。
“长辈说话你就听着,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小阎王幸灾乐祸地藐视我,顺手抓过他那头长发松松地绑了起来。
他说,“师傅,这个女人在我们这里五百年了。说不定她就是与您有缘,等您从欧洲回来替她调理气脉。”
煎饺好奇地爬上我的后背,下巴搁在我的肩头问老头儿。“老爷爷去欧洲哪里要五百年这么久?”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走着去北极都不用五百年吧,这老爷爷是不是宇宙无敌超级大路痴啊。
煎饺这是自找苦吃,小脑袋瓢上也挨了乌金拐棍一下。
“长辈说话,小孩子也来插嘴。”
小娃娃边揉着脑门上的包,边嘀咕,“您有多老啊倚老卖老。”
小阎王沉下脸吓唬煎饺,“我师傅没有四千也有三千多岁了,岂容你小娃娃在他老人家面前撒泼。”
老头儿走近一步。
“调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急不得。我老人家回了地府就有你好果子吃了。不过话说回来,女娃娃你刚才对招式的理解很敏锐,不如咱们再开始,你来指挥他来出招,我们大战六百回合怎么样?”看他用讨好我的语气要求大战六百回合,这老头玩性真重,简直是个老顽童。
煎饺拍头,“哇,要战六百回合啊,我终于知道老爷爷过去的五百年都花在哪里了。”
我瞧了瞧天色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医院里的蓝色球灯并排亮起,约莫再过半个小时天就黑沉了。大战六百回合那是个什么概念,我算不准。老头儿的驴脾气犯了,拔着胸脯不依不饶,“别看了,别说是天黑,就算太阳从地底冒出来今天也得打。”
我们这几个人一起往脚底板看,仿佛那颗红彤彤的太阳就要从地底升起。
小阎王说,“师傅您要比试可以,别说六百回合六千我也奉陪。只不过您今天是来看师母的不是,现在不上去合适吗?”
老头儿跺脚,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用乌金拐棍点指四方,“哪里?病房在哪里。”
不等小阎王答话,他就哈腰提鞋往院门方向奔过去。
煎饺在他身后嚷嚷,“老爷子!那个方向不对!别去啊,又要五百年!”
小阎王嘴角上扬,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大概过了有一个多小时,这两个人才匆匆回来。
煎饺问他们,“这么久走到哪里?”
老爷子用拐棍杵地,“嗯!这一趟快出城了。”
他们走开的这一个小时内,我们把何明也搬了出来,三个人围坐在桥边吹着小风,还去便利店拿了几样下酒的小菜和零食。我们仨开局打赌,这个老爷子多久能找回来,会不会从此一去不复返,又是三五百年的。
我坐在椅子上无意间望向那边的角落,之前那位轮椅姑娘竟然还在。
我拍了拍小阎王让他看过去,“您的粉丝还挺执着的。一个多小时还没散呢。”
他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扔鞋的是她。我认得。明天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