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低估一颗冠军的心,也永远不要高估一位老人家的善变。
张山峰老先生一见我的面,方才的春风满面就荡然无存,他的拐棍往我脑瓜上啪啪啪击打了三下,又顺势落在我的肩头击打三下,最后在我躲闪之时又落在我的后背击打三下,我被他左三下右三下给打闷了,也不知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才算对。
用乌金拐棍打过我之后,老头儿还不罢休,曲起食指继续往我后背敲敲打打,愚笨如我,尚且能体会他敲打的地方似乎是各筋络穴位。我便咬牙忍痛,一声不吭任凭他老人家拿我的背当试炼场。
我缩了缩脖子,“张师父。”
“哼,臭丫头!师父就是师父,前面还带姓干嘛。”
张老头儿个子不高脾气很大,我没怀疑他是不是小阎王派来的奸细,他自个还挑上理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厉凉秋之外,我恐怕很难不带姓地唤任何其他人师父。所以,张师父这称谓虽然怪了点,我勉强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老头儿往地上杵了一下拐棍,“黑无常你也别装了,起来吧。”
我的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上下左右无间隙地窥探,是我幻听了吗,这个房间里哪里有黑无常的影子?
只听见伏在地板上的菠菜陡然开口,声音却完全不似菠菜平常的轻浮样貌。
“到底还是瞒不住您。”
老头儿沉了沉嗓音,“你这娃儿也不老实了,你可没想要瞒着我。”
“您说得对。”
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傻狗菠菜发出类似黑无常的嗓音,为什么老头儿突然出现在这家小旅馆里,为什么黑无常并没有向张老头隐瞒他的身份。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头晕。
老头儿用拐棍点指被我晾在衣架上的肉球。
他问,“你的身体比我预料得伤得更重,看这架势,没有一年半年的恢复不了。”
“还好。它比我想象得恢复得快。至少吃的很多精神也好。”
张山峰踱着方步走过去,肉球似乎还想攻击他来着,却被老人家扯住了耳朵提到面前,他吭哧瘪肚憋了几分钟,才说“这玩意儿要是用竹签窜起来,用柴火烤一烤加点醋加点调料会很好吃。”
肉球一听这话,也不凶狠了,脸上也没别的表情了,小眼白一翻就昏了过去。
我问他们,“如果菠菜是黑无常,那么肉球呢?”
“他的元神。”
“不对啊,黑无常不是鬼差么,鬼差不是跟我一样的人类嘛。”
“谁告诉你鬼差都是人的,当然也有半人半鬼的也有不是人的。话又说回来,黑无常虽然元神被束缚在一只金雕的身上,他其实还是人,你归纳得没错。”
我本就云里雾里,被张老头儿这么一搅合,更分不清东南西北,到底黑无常是不是人我全然分不清。
附身于菠菜的黑无常,他幽幽地开口向我解释。
“简略来说是这样的,我本来也是人,与你一样受了往生珠的恩惠,身体与灵魂得以不死,在这里担任鬼差一职。在七百年前,我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本应该接受惩罚或者被粉碎灵魂,可是阎王大人念我可怜,就没那么做。他把我的魂魄逼出体外附着在一只金雕的身上,然后掏空金雕的身体,让我体会到挖心掏肺之痛以示惩罚,所以你也看到了我之前可以变成一只大鸟的模样。这一次小阎王和他的乌鸦团队几乎毁了我,若不是我及时把元神拷贝到菠菜的身上,把菠菜的元神逼迫入肉球的体内,恐怕在衣架上混吃等死的就是我了。”
“这还算是简略来说的!”我睁大眼睛,就这几句够我想半个月的了,什么拷贝什么元神的,这还算简略的,我的脑容量瞬间就不够了,谁能给我插根内存缓解下。
菠菜抬起狗脸一本正经地奉承张老头,“张师父您与小阎王之间的差别我很早就发现了,您不会认同他的所作所为的。”
老头儿还算清楚,没有被黑无常这套马屁功夫给同化过去,只道,“他有他的苦衷,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他能对你们做的这么绝,他心里也不好受。那个孩子我理解,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别说是追杀你们了,哪怕是让你们伤几根毫毛,他都得内疚好一阵子。”张师父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又接着说。“别的都是假的,你看他什么时候伤害过丹雅了,他若不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了,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果真如同张师父所说的,在我印象中小阎王永远是谦和的彬彬有礼的绅士,他没有伤害过这也就罢了,哪怕是煎饺何明他们暗地里也说小阎王人不错,至少对我们有求必应。尽管他在我们面前总显得有些高高在上,可比起死人脸的黑无常来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时过境迁,现在黑无常平易近人了好多,小阎王却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他了。
黑无常摇头,“他做过的事情远不止这些,丹雅在我不想说太多,您是小阎王他师父您比我们更容易劝他。您看看怎么才能把他从那一条黑的道路上拉回来。”
“什么叫丹雅在不想说太多!”我捏住他的狗鼻子不让他呼吸,黑无常这个坏家伙,非但害我担心的要死,还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我若不是看在这个身体是他和菠菜共用的,我才遏制住自己掐死他的冲动,要不然我就让他一尸两命。
老头儿哈哈大笑,他似乎对眼下的复杂局势还很乐观。
“不急不急我先陪你们一段。你们这孤儿寡妇的,需要人照顾。”
我扁了扁嘴,对张师父的说法提出异议,“什么叫孤儿寡妇?我当孤儿还是当寡妇都不合适吧,我还没嫁人呢。”
“是是是,就你会挑刺儿。我说徒弟啊,你身上的筋脉要是再不接上,我恐怕就算我在一边保驾护航,你的小命仍旧难保。”
“断了的筋脉可以接上?”
“那可不是完全断,完全断的老夫也无能为力。当初废你武功的人给你留下一线生路。不过你到底是要不要听我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