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看不清石头做成的大门是怎样在移动,只听到沉重的碾压着得声音,士兵们将兵器横在胸前严阵以待。但很快,他们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历经过杀场的战士都对四周的氛围十分敏感,那是他们得以生存下来的本能。而此刻,空气中显然飘荡着一丝异样。短兵相接前那种静到极致的压抑中混含着一种狂躁,幽深的洞穴吞吐着浓烟,随着烟雾一收一送之间,打击乐的声音低低传来,似是战鼓,又像是金锣,每一下仿佛都敲打在士兵们的心口。
渐渐地,心跳似乎与那节奏融为了一体,心底最深处有个东西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将要从那幽深之处随着弄浓烟一通喷涌而出。
杀戮!
基于生存之上的本能,没有对错、没有仁慈、没有感觉,敌人也好、食物也罢,从来都只有新鲜的血肉才可以铸就生存的希望。
不能不杀、不得不杀!
那声音仿佛来自忘川河畔的低吟,令人心神不稳。林长恩离的远些,只觉心神动荡,在看身旁的郭孝,脸色已是有些苍白,紧咬牙关、低低吐出两个字:“击鼓!”
本应回应的传令兵此时却有些怔愣,林长恩转身走向战鼓,铁灰色的大氂在空中划过一道坚毅的弧线。他劈手夺过鼓槌,低沉有力的鼓声仿佛震彻天地的惊雷,蓦然落在众人心头。
这是前进的鼓声、是冲锋的号角,是他们早已熟悉了的节奏。
果决、坚毅,是他们永不倒的帅旗。
林长恩的鼓声击碎的魔障,打撒了萦绕在众人心头充满杀戮欲望的狂乱。
幽暗中的声音似是有些诧异,顿了一下,继而更加杂乱无章的响起,只是这次它再也无法慑人心魂。
似是知道如此,节奏甫一变化,便有一道影子劈开烟雾,闪电般蹿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及反应,喊杀声紧随而出。
冲出来的那些人各个双眼通红、面目扭曲,眼底赤裸裸的欲望中只有纯然的杀戮。林长恩的鼓声无法唤回他们的心神,他们不懂战鼓的含义,未曾在那样的声音中与战友生死与共。杀戮,对于他们来说,少了一层最重要的意义。
将鼓槌递给忐忑不安的鼓手,林长恩走回自己的位置,郭孝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清俊的脸上挂了丝玩世不恭的笑,“我还以为自己会捅你一刀呢。”
“你会吗?”
郭孝哈哈一笑道:“我可是文弱的书生,不配刀的。”
林长恩显然没有跟朋友废话的心思,他双目紧盯着地图,思索着方才那个身影会逃向何方。心中不断演算着,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万全的把握。
“要我说,你要是再像这样世事亲力亲为下去,早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郭孝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信号旗,“瞧,你担心的事情不是没发生吗?”
根据信号旗传来的讯息,最先逃窜出来的那个人,已经在西南角的外围被人截住,正准备押往林长恩处。
然而只需一眼,林长恩便知道,那人还是跑了。
眼前这人虽然穿着同那人一样的衣服,但他目光闪烁、言语迟疑,绝不可能是那个知道利用人精神最紧绷一刻那小小的嫌隙,果断出击的人。
林长恩心中也明白此人不会那么好抓,若是一举成功,反倒有些不自然,便勒令手下好好看管。
心智混乱的杂兵对阵正规军,结果显而易见。整场战斗进行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林长恩的士兵们便已经击败了悍匪,已经开始进入山寨内部进行最后的清理。
郭孝随同林长恩走上前线,看着或站、或坐、或躺在地上的残兵败将,偶尔弯身死盯着人家的眼睛看上半天,偶尔伸手翻弄一下人家的衣袖、领子,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的有什么,很是自得其乐。
“我看这些人的心智很有问题。”紧走两步,郭孝说出心中的想法。
对此,林长恩很是认同,“你对那声音怎么看?”
刨去节奏不说,出身世家、对音律颇有建树的郭孝,却是一点也听不出那声音到底出自什么乐器,一双略显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总觉得那声实在是邪气的很,倒是不曾听过。”
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前锋营的一个百夫长匆忙奔出,掠过林长恩等人几步远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找的人已经过了,赶忙有折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语不成句。
“镇定点!”林长恩低喝一声,顿了一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想到方才看见的东西,这位百夫长便觉得脊背上蹿过一股子凉气,他打了个哆嗦,才说道:“将军,我们发现一样东西,您最好过去看看。”
“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惊慌?
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走南闯北,跟随林帅征讨了那么多地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如果硬要让他说的话,那大概是只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邪恶。
穿过悠长而阴冷的走道,地势渐渐开阔,这里似乎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几人高的洞顶和洞壁上的钟乳石在火焰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除去中间作为主厅的这里之外,远处高高低低的还散落着几个幽深的洞口,看样子是通往其它的洞穴。
此时的林长恩没有心思去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正看着洞穴的中央。
那应该是个祭台,这没有什么奇怪,令他觉得不寒而战的是祭台上摆放的东西。林长恩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他转头看了一眼郭孝,显然希望这位读书破万卷的朋友能够给他一个解答,但显然郭孝是爱莫能助了,因为他也在发呆,嘴巴微张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刚刚才经历了战斗的溶洞中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空气里还残留着烟火的味道,士兵们都尽可能的远离中心祭台站着,有些干脆寻了由头躲了出去。仿佛想要缓解这种死一般的凝滞,洞中吹起了一股微风。
突然,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个人,挥舞着手臂喊叫着:“死了、死了,都是我的了!”
所有的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倒抽一口冷气,几个士兵赶忙冲上去将那人按到在地。细看之下才发觉,是个衣衫褴褛的疯子。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人是躲在了哪里。
被这么一激,反倒缓解了林长恩乍一看见那东西的紧张。他一边示意手下人清理现场,一边走向祭台。
“这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郭孝说出来后,自己也知道是句废话,于是也不再言语。
这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他(她)的躯干从胸骨一下全部被斩断,上方亦是没有头颅。整个躯干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皮子之下,透过光依稀能见到白涔涔的枯骨。两根大腿骨交叉着放在上方,不论怎么看,都是一面鼓上放着两只鼓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