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自然也有争吵。远远的就见几个僧人似乎在和一个灰衣人争执什么,推推搡搡的有些难看。
不垢护着常欢往旁边退了退,站在两个摊位中间避祸。只听得有人窃窃私语道:“又是那个疯子,都来了好几天了。”
常欢举目望去,只见那灰衣的竟然是个道士,手举一番,上书‘铁口直断’。待几人来的近了,便听到那疯道人叫嚷着:“你讲你的经,我算我的命,你轰我做什么?!”
那几个僧人回了几句,常欢没注意听,只觉得这道人疯的有点可爱,笑了一声。算命算到佛家圣地,他也算得上是道家的忠徒了。
许是她的笑声被听到,那道人豁然扭头,直直的看着常欢,又低头看了看地面,再抬头时,右手拇指神经质的不断轻点其它手指的指尖。片刻后,面露惊异,霍霍然朝着常欢冲了过来。
“这位夫人……”
“哪里来的疯道士,还不退下!”不垢心中暗暗叫苦,此次上山,想着日头未落,人又多,又是个寺庙,常欢便只带了她和那小丫鬟。若是这疯子硬要扑过来……小丫鬟是不要想了,不垢只盼那些僧人不会袖手旁观。
自然是不会,九华山脚下,那容得道家放肆?便是为了面子,那些僧人也不会任疯道人欺辱几个弱女子。遂上前拉扯,“你这道士,不要给脸不要脸,再不走,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常欢见那道士面露急切,似是有话想对她说。儿时父亲的言语还在耳边,她对修道之人便多了一分容忍。举步向前正待开口,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铃声,清脆悦耳,却震得她心神俱荡,一时间眼前、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轻飘飘的似是要飞起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无喜无悲,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不生不死,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夫人……”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夫人……哇!莫打、莫打!”
“你对她做了什么!常欢,回来!”
咦?这声音甚是熟悉,常欢觉得自己正待飞升之时,忽被个声音拽了一下,心中倒也没有不快,只隐隐疑惑,疑惑什么,却是也说不清楚,思绪一片空茫。
“贫道还未及开口啊,哇!施主,莫打啊!”
“你……找死!”
这是……眼前的白雾慢慢散开了些,只见青衣人执剑,劈向身前的灰衣人。那人似是知道躲不开,又或是知道定不会被劈中,竟是不躲不闪站在原地,表情一片平和,与那唉唉叫的声调甚是不符。
再看执剑的青衣面似恶鬼,声音也仿佛追命的阎王,常欢心下微动,不由自主的唤道:“常遇春?”
剑就堪堪停在灰衣道人的天目穴前,他却只是笑嘻嘻的说:“莫打呦、莫打。”真真是个疯子!
常遇春弃疯子而就常欢,当着众多佛家信徒的面前,竟是深深的吻了下去。
且不提这是如何惊骇世俗,常欢却是因着这个吻,而心神清明了起来,就好像从常遇春的唇间递过什么东西,让她原本空洞的身体变得充实,轻飘飘的身子,也着着实实的落到了地上。待到她充实到足以反映了,便推了推他,“有人呢。”
“你……听到我叫你了?”
“听到了。”常欢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此时也只能笑答道:“你叫我,我一定听得见。”
常遇春还未及回应,倒是一旁的灰衣道人忽而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来日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赶下山来的常渊瞧瞧脸色铁青的常遇春,又看看一旁兀自舞着番旗的疯道士,最后只得问向常欢:“怎么了?”
那道士话中有话,常欢想探出头去看看,谁知常遇春却像胸前也长了眼睛一般,不论她怎么探头都被挡了个严实,只得认命的答道:“这位道长似是有话要跟我说,我刚才……”她不知该如何描述方才的情景,于是顿了一下。
就听头顶和身后两个声音同时说道:“你累了。”“离魂了。”
常欢觉得常遇春的身子一震,僵硬的如死尸一般,想抬头看看他的脸,却又被硬生生按了下来,于是接着说:“我刚才累了,有些晃神,没什么。”
那道士又说道:“人呦、人呦,只图眼前快活呦。”
“常渊,废了他。”常遇春二话不说,揽着常欢便走。踉跄间,她抬头看到他的侧脸,依然含笑如春风,但那风却有些凛冽。
常欢听的身后的道人哇哇叫,忙扭身对常渊说:“常渊,别伤他,给他点钱打发了就算了。”她不愿常遇春造孽,更不愿在这佛家圣山上造孽。常欢总是觉得,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常遇春便要消失了。没有缘由的,从小时候起她就是这样认为。
“哇!还是夫人好心。贫道便送给夫人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你求的是什么!哇!这位施主,你夫人都说不打了,你还打?!”
常渊手中的长枪顿了一下,继而更用力的朝道士扎去。“什么夫人!那是我嫂子!”
“施主你脸长耳长,人中比马的都长,定是会长命百岁啊!”
周围的人传出一阵哄笑,常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握紧长枪吼了一句:“你找死!”
待走出去老远,常欢还在回头看,她有些担心啊。“没事吧?”
“放心,常渊命很长的。”常遇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眼,那疯道士蹦蹦跳跳,看似毫无章法,常渊银枪如游龙,却是屡扎不中。这人是谁?江湖中似乎没听过这么一号。又听得他疯疯癫癫的说什么‘该绝的不绝,不该断的却断了。’,原本深沉的眸子又暗上了几分。揽着常欢的手也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