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明亮的灯光中,扮作野人的铁匠雷克斯把一面一人高的牛皮鼓打得咚咚作响,越来越急促的鼓点预示着整场表演的高潮即将到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生物突然从帐篷顶端出现,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翻转着穿过燃烧的火圈,最后毫发无伤地在软垫上站定。
整个场面瞬间沸腾,不少惊呼和抽气声夹杂其中,所有人都在好奇刚刚出现的到底是什么,等到他们看清了软垫上的生物,更加大的掌声和欢呼响了起来,那竟然是一个异常矮小但健壮的人!风涟同样一惊,那竟然是“矮人”霍克。
这个时候,铁匠雷克斯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故事,大意是他和霍克是兄弟,曾被一伙恶党抓住,为了取乐,他们把他的哥哥被装进了一个罐子里度过了十多年,而他自己一直被迫当苦工,那些人不仅剥削两人的劳力还一天到晚拳脚相加。两人实在无法忍受,终于在一个半夜决定逃走。但是他们两人被那伙人的首领发现,他拿了一把巨锤想要打死两人。就在这个时候,哥哥奋不顾身地挡下了这一击,弟弟趁机夺过巨锤,制服恶徒,将他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但是,原本装着哥哥的罐子破裂了,等到哥哥从罐子里出来之后,他们才发现他的身材始终维持着孩童的样子,已经无法再生长了。后来,两人就一起加入马戏团巡游世界各地。
这个故事被表情丰富的雷克斯讲得极具张力,观众们深陷其中,为恶徒的恶行而愤怒,不时随着故事的情节惊呼呐喊。当故事讲到把恶徒关入地下室的那一段,现场还爆发出一阵足以掀翻天花板的欢呼。光说还不够,雷克斯又搬出了一个破碎的罐子和他自己的大锤,想要近距离体验故事的观众可以出一个铜币上前摸一摸这两样东西。
这个故事编地简直离谱!对于知道实情的风涟来说,雷克斯的表现力和霍克的表情比故事本身好笑多了。她看到霍克的脸色很不好,想象得出他第一次听说自己是被关在罐子里十几年的时候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接下来,有一个演员上台和雷克斯、霍克一起演打败恶徒的那一段。马戏团的帐篷热闹无比。看起来,他们的日子要比在佣兵团的两兄妹好过多了。
风涟忍不住扫视了一圈临时看台,人们的表情都很愉快,除了一个人——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他围着宽大的围巾,遮住了口鼻,但是从眉毛和眼睛还是能看出他的表情已经严肃到突兀的程度,与帐篷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风涟看到那个人,愣了几秒,今天白天刚刚看见过他,纳菲斯现在被叫做菲尔,他的姐姐莫莉娜娅王女曾经这样叫他。两个多月不见,纳菲斯清瘦了一点。他改变了发色,画上了雀斑,但是五官和骨架是改变不了的,从背后看去,似乎还能看出他曾经穿着笔挺的盛装出现在晚宴的样子。
“咦!菲尔!你一个人吗?”有一个当地女孩同时发现了他,立即欢快地打了个招呼,不顾其他人的抱怨硬生生挤到了纳菲斯旁边,然后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倒豆子一般开始和他说话。
风涟咋舌,这里的风俗要比以前的格雷特开放不少,北方的女孩们都很热情大胆,有种丝毫不做作的可爱。但是纳菲斯就比较可怜了,他只懂得如何与那些矜持的大小姐们交往,完全应付不了这些直来直去的女孩们。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很受欢迎的自觉,难怪今天白天的时候弗雷德的脸色都会变黑。
风涟想帮忙解围,但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引人注目。就在这个时候,纳菲斯已经站了起来,他找了个极其蹩脚的借口脱身,可惜那个女孩子还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
啊呀……这可真是……风涟看到有几个观众被女孩的声音吸引,探寻的视线已经转到了这边,她摸了摸额头,没有办法,只好那么做了。风涟从最后一排跳下,在帐篷边找到个众人视线的死角,下一秒,她的身影渐渐和黑暗融于一体。
充满活力的女孩儿加快了脚步跟在纳菲斯身后,叽叽喳喳地搭着话,这时,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儿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差不多岁数的少女笑着冲她举起一个小包。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东西吗?”她问道。
“哦!是的,谢谢!”女孩儿惊喜地接过那个小包,一边还在想自己怎么会粗心地把包落下,但是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纳菲斯已经消失在帐篷入口的人群中。她有点失望地背好那个小包,想要再谢谢刚才那个少女,却发现不知何时她也不见了。
虽然已经出了那个帐篷,纳菲斯的脚步还是有点急促。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看到风涟拿着一个女孩儿的包从暗处现身,他就知道自己得救了。正走神时,他就和一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在熙熙攘攘的夜市里不好好看路的确是他的错,纳菲斯立即道歉:“抱歉。”
但是对面的人没有吭声,纳菲斯也就没有理会,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但是那个人却开始故意挡他的道。纳菲斯皱起眉毛,他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身上的肌肉很结实,表情也很凶悍,但是在他的印象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看到这人明显是故意来找茬的,纳非斯的口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问道:“什么事?”
那个人用下巴指了指路边一条黑暗的小巷:“找你有事,我们去聊聊吧。”
纳菲斯注视了他几秒,什么话都没有说,抬腿就往一边的小巷走去。这里离夜市不远,不管这人是故意寻衅还是冲着商队的钱而来,应该都不敢在这里做得太过分。如果这人是专门为了神圣帝国的赏金而来的话,那就是最坏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纳菲斯握了握拳,眼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小巷深处才停了下来,立即有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后面跟了上来,三个人并排堵在巷子里,孤身一人的纳菲斯观察了一下左右,这条小巷两边都是高墙,如果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最中间的那个男人面色不善地开口问:“你就是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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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涟帮纳菲斯解围之后,也悄悄溜走了,但是被入口的人流一挤纳菲斯的踪影就消失不见。她转念一想,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纳菲斯的新身份是游商,和她并不认识,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去找他,于是打定主意一个人慢慢逛起市集来。
但是刚没走几步,风涟的胸前就爆出一团蓝光,淡淡的蓝光突然汇成一束,平着向一边指去。风涟立马惊地冷汗都下来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道蓝光遮了起来,幸好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并没有其它人注意到。风涟跌跌撞撞地挤出市集,找了个没人的墙角蹲了下来,这才敢放开手去看那道蓝光,而它竟然是从自己的破坏之戒上发出来的。
自从从乌鲁那格逃离,她不能再明目张胆地戴着破坏之戒,就挂在了脖子上。这个戒指以前也从来没有发个光啊跳一跳什么的,现在风涟完全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只能又茫然又慌张地瞪着它。
难道是在指路?风涟皱着脸,一时也想不明白,就只是背对着人群往那束蓝光指的方向挪了一段路,这下她看到那束蓝光微微地偏转了一下,看这意思似乎真的是要让她照着走。风涟直起身子披好斗篷,小心翼翼地避过行人的目光跟着走了一段路,刚到一条小巷子的前面,她就看见蓝光直直地指向深处。于是风涟收起破坏之戒,小心翼翼地走入巷子。
走了三,四分钟,风涟才看到前面有几个黑黢黢的人影扭打在一起。有人的闷哼,打斗时的闷响一声声传来,听起来拳拳到肉,风涟仅仅听着都忍不住觉得身上发疼。赶紧往前跑了几步,等看清扭打在地的人是谁时,她突然顿住了脚步——那竟然是纳菲斯!那个一向高傲的纳菲斯竟然和小流氓似的跟另外三个人在地上打作一团,风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住,住手!”太过震惊的风涟直到看见纳菲斯嘴角的血迹才喊了出来。
一个健壮的年轻人抬头瞥了她一眼,喝道:“你是谁?快滚,不要多管闲事!”
“我是……”风涟停了一下,觉得要在气势上盖过他们,于是叉起腰,“小爷我是菲尔少爷的商队雇来的佣兵!不想死就快滚!”
旁边那两个男人上下打量着风涟,对视了一眼之后冷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佣兵?呵呵,小姑娘,我们劝你现在快走,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这小白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像你这样被骗的女孩儿不止一个,今天我们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小白脸?风涟偷偷看了一眼纳菲斯,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罗斯’!”纳菲斯站起身打出一记直拳,打得对面的男人后退了几步。
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暗骂一声回了一拳,暴躁地喊道:“她说她被你拒绝了!该死,要不是你这个小白脸,罗斯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本来肯定能躲过的拳头纳菲斯却没有闪避,硬生生接了下来:“我也说过我不认识她,跟我没有关系!”
啊呀啊呀……风涟突然觉得有点头痛。北部王国多是肌肉健美的壮汉,所以这里的女孩儿大概觉得像纳菲斯这样高挑身材,五官漂亮,浑身散发着贵气的少年很有异国气息吧,所以才会这么前仆后继地……
终于明白原委的风涟叹了口气,对那个男人说道:“我真的是佣兵没有骗你,我是魔法学徒,打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还有,基本上,就算菲尔没有出现,你说的那个‘罗斯’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那个男人听到后半句愣了一下,随即涨红脸咆哮道:“为什么!你是因为想救这个小白脸才这么说的吧!他有什么好,你们这些女孩全都那么肤浅,只看重一张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说的也是大实话,一种直觉而已。”
那个男人变得异常恼怒,一把揪起了纳菲斯的衣领。
“放开他!”风涟加重了语气,摊开双手吟唱了一小段祷词,两团火球立即出现,“要不然我也要动手了!”
那三个人看到风涟真的是魔法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恨恨地离开了。其中一个临走前还朝纳菲斯啐了一口,骂道:“靠女人保护的废物!”风涟立即竖起眉毛,两团火球轰然变大,那几个人吓得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来的真慢啊。”
那几个人走了之后,纳菲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只看了一眼风涟就低下头去擦拭嘴角的血迹。
风涟拿出戒指惊奇地问道:“是你在叫我吗?原来这个戒指可以这样用啊!”
“嗯。只要我带着王戒,就可以召唤你和塞凡拉。”纳菲斯没说几句就咳嗽起来。
风涟走到他旁边蹲下,默默地递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你明明就不用我来帮忙的,你可是荣耀圣骑士……”
“我不能太招摇。”
你已经够招摇了。风涟腹诽。
纳菲斯把脸擦干净,终于抬头看向风涟,说道:“好久不见。”
三个月不见了,回想起乌鲁那格的那个夜晚纳菲斯通红的双目,而他现在的眼睛变回了翡翠一样的清澈,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的喜悦涌了上来,风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