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菲斯靠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那三个人打起架来没有什么技巧，但那些朴实的一拳一脚都是下了狠手的。他刚才故意挨的那几下全部实实在在打到了肉上，没有伤筋动骨也够他难受两天的了。
风涟凑上来问：“没事吧？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她的眼睛很纯粹，眼神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关心。
尽管如此，纳菲斯还是忍不住脸一黑，被人说成是要靠女人保护的小白脸已经够了，他的自尊心绝不容许再让人看到自己在晚上靠一个小姑娘送回家。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纳菲斯就痛苦地扶住了额头。他瞥了风涟一眼，说：“不用，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嗯？那你要去哪里？没有人陪着，你一个人晚上在这里乱晃很危险的！”
被一个身高到自己肩膀的只有18岁的女孩这样说，纳菲斯本来都有一股火气窜到了胸口的位置，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了一眼风涟认真的表情之后又颇无奈地降回了肚子里。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说：“你忘了，我是荣耀圣骑士。”
“……你不是不能招摇嘛……”
“我可以跑。”
“……你想去哪里？”
“……你不要跟着我。”
“……其实一个人和两个人没什么区别的。”
“……回去！”
风涟耸了耸肩：“大家都喝醉了，卡特跟米兰达姐姐玩儿去了，我回去呆着也没事。”
“那你就去找弗雷德！”话说出口纳菲斯才想起来弗雷德晚上是不会在家的，于是又改口，“塞凡拉昨天不是也跟着商队来了吗？你去找他吧。”
风涟听到塞凡拉的名字，突然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不想我跟着你，那把塞凡拉找来行不行？”
“好！”纳菲斯连连点头，然后补充道，“你先回去吧，你走之后我就会用王戒把塞凡拉找来的。”
“现在不行吗？”
“……等等吧。”
于是纳菲斯就看见风涟的眼睛半眯了起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信任。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了几分钟，最后纳菲斯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还是妥协了，他拎着风涟的后衣领一把将她放到身后，语气不善地说了句：“跟着。”
风涟歪着头摊开双手：“你看我也不是非要跟着你，只要你回去，或者再叫一个人过来……”
“安静跟着！”
“好吧~”
原本风涟以为纳菲斯打算在市集里逛一逛，只要捡路黑的地方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纳菲斯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走了约莫半个钟头，两人从人来人往的主城区一直走到了黑铁堡山势较高的外城区。这里已经有很多地方裸露着黑色的山岩，眼看再走下去就是卫兵的岗哨了，风涟有点紧张地拉了拉纳菲斯的衣服，问：“还要再走吗？”
“嘘！”纳菲斯掀起风涟斗篷的大帽子，一把扣在她的脑袋上，然后拽着她贴着山岩偷偷摸到了岗哨视点的死角。
“纳菲斯……”这下风涟完全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了，她小声地问，“你不会这么想不开要摸上岗哨吧？”
纳菲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
“诶？”风涟一愣，立即慌神，“不不不！你看我们还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就罩上了她的口鼻。纳菲斯捂住风涟的嘴巴，一把将她拖进一个隐藏在黑色山体中的岩洞。在黑漆漆的岩洞里没走上几步，风涟就觉得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了泥土，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刺鼻味道窜入她的鼻腔，最后，她的视野里渐渐明亮起来，就在眼前，皎月的清辉淡淡笼罩着一片泛着迷雾的松林，一只小精灵娇笑着掠过她的鼻尖，还有更多的精灵藏在森林里面偷偷打量了两个闯入者。而那股刺鼻气味的来源也很明显，森林的边缘有几潭温泉，大大小小的排列在一起像极了一只猫爪，风涟闻到的是温泉中散发出来的硫磺味。原来经过这个黑漆漆的岩洞，竟然有一片露天的胜景。
纳菲斯这才放开风涟，自顾自找到温泉边的一块岩石坐了下来，他背后正好有一棵高大的松树可以靠着。缭绕的雾气蒸腾上来，模糊了风涟的视线，那一刻，她觉得纳菲斯的表情有点悲伤，那是她还无法触碰却感同身受的情绪，一时之间，风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纳菲斯仰头看着夜空，北部的星星比起格雷特来要更清晰明亮，壮观的星图点缀在辽阔无际的夜幕里，很容易就勾起了人的遐思。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风涟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有些讶异地问：“怎么还站在那里？”
“啊……我……”想要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解放出来，风涟掩饰般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这么隐蔽的地方的？”
纳菲斯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接住一只轻飘飘落下的精灵。莹绿的光芒照亮他的半张脸，显得线条柔和。看着那个精灵在掌心中打了个滚飞走，他才慢慢说道：“其实这里也不算隐蔽，只是黑铁堡的人认为这些温泉最初是雪兽的脚印，他们尊敬雪兽，所以一并尊敬这里的温泉，平时不会到这里来。至于我，只是习惯了每到一个新地方都先找合适的藏身地而已。”
风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只好默默走到纳菲斯附近坐下，望向面前的温泉。
“原来温泉里也是有鱼的。”
听到风涟没头没尾的话，纳菲斯朝水中看了一眼，果然有几尾半大的鱼在悠哉地游着。他发现风涟一直专注地盯着水中的鱼，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这里的温泉水温很高吧。你看这些鱼，明明那么脆弱，在岸上呆上一会儿就要死，但是只要有水，不管多烫它们都能生存下去。”风涟有些苦恼地歪着头继续看鱼，“那得要多高的水温才能把它们煮熟呢？你说吃起来会不会有硫磺的味道？要不就烤着试试好了。”
“……”纳菲斯愣住，风涟竟然是在考虑如何吃了它们？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就一会儿！”风涟唰地站了起来嘱咐纳菲斯，自己拔腿就跑，边跑边施放了隐身术，只留下地上一排急匆匆的脚印。
只剩下了纳菲斯一个人，夜风刮过松林，针叶互相撞击的沙沙声听起来和这里的冬季一样清寒。纳菲斯站起身，本来是想趁机溜走的，但不知为何，走了几步脑海中就浮现出风涟回到这里之后失望受伤的表情。纳菲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啧”了一声回到原地坐下。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才终于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岩洞口响起。纳菲斯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去，仍旧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串泥脚印向自己的方向延伸而来，他皱眉：“怎么还隐着身？”
“哦呀，忘了。”风涟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手拿一杆渔叉在他身边出现，然后冲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纳菲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风涟这里的鱼是受当地人尊敬的，但是胃中却适时传来一阵饥饿感，一想他们又不是当地人，于是他干脆双手抱胸，站到一边静静看着。
这里的水不是很深，鱼又呆，风涟瞪大了眼睛蹲在岸边一戳一个准，不一会儿就叉起了七八条鱼，这才算是收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她生起火，把鱼收拾干净串起来，又从自己的空间袋里翻腾出不少装调料的瓶瓶罐罐一一抹上。十分钟之后，烤鱼的香味已经开始飘散，纳菲斯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饿，已经自动自觉地蹲在火堆旁转动着烤鱼。
这时候，风涟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又从空间袋中搬出两桶黑麦酒，这是白天的时候团长给每个团员发的“福利”，这时候正好拿来下鱼。
清澈的月色，呼啸的松林，手边的黑麦酒，已经发出焦香的一度受人尊敬的鱼，还有不停讲着这三个月见闻的风涟。不知不觉间，纳菲斯微微地笑了出来。
风涟看到这个笑容，突然就不讲话了。
纳菲斯问：“怎么了？”
“呵，没什么。”风涟弯起眼睛和嘴角，笑着回答。
纳菲斯搬起酒桶，直接就灌了一口，可是北部的酒太烈，一口下去他就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风涟递过去一条烤鱼，说道：“酒太烈。”
“不早说，咳咳……”
在北部王国，一桶黑麦酒能放倒一头狗熊。不过这种事情风涟是不知道的，纳菲斯喝惯了精致的葡萄酒，就更不了解这酒究竟有多大劲了。当然，后来两人都因为自己的无知得到了深刻的教训，不过这都是第二天的后话了。在此时此刻，纳菲斯和风涟无知者无畏，还在惬意地搬着酒桶吃着烤鱼。
几分钟之后，温泉边上就多了两个摇摇晃晃的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