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有人没有进来吧?”驼子试图给这些声音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愿承认门外的东西来自于他所恐惧的领域。
镇长摇了摇头:“没有了。门外的……门外的并不是人。”
在镇长说这句话的时候,门外的东西适时狂嗥了一声。那声音最开始像狼叫,接着突然高了一个八度,变得像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
佣兵团的众人一听这动静,全部亮出了武器。驼子拉开弓,一支箭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团长看他实在太丢人,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怒骂道:“没出息的玩意儿!平时就知道吹牛,妈蛋一到正经时候第一个尿裤子!迟早让你一个人玩儿蛋去!”
“团长你听听,这可是女妖!光凭她的声音就能让我们精神失控啦!我听人说过,以前经常跟我们在一个地方抢生意的那个F级佣兵团就是碰上了一个女妖,他们被女妖控制住,互相残杀,最后11个人一个没有剩下!噢,我的天神,万能的主神请保佑我!”
团长呸了他一口:“如果真是女妖,这个镇子的人早他妈神经光了!”
卡特不动声色地把米兰达护到了身后,向镇长询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附近山岭的野兽?”
镇长再次摇头,这次的表情更加痛苦:“我们也不知道,看见过这个东西的男人都失踪了。宪兵和佣兵我们都曾经找过,但是没有用,那些勇猛的战士都是信心满满地去讨伐怪物,但他们再也没能回来……这座城镇原本是有更多人的……后来我们都不敢再出去,只有躲在这里,躲在这里外面的那个东西和那些血就进不来了,就这样,我们已经躲了十天了!白天的时候还能勉强工作,但是到了晚上,我们就变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牲畜……”
风涟听着镇长的叙述,有那些会变成鲜血的雪和每晚守在神庙之外的怪物,这个镇子已经完全不能提供给镇民正常的生活,继续过着这样扭曲压抑的生活的话,他们一定会被逼疯的。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风涟问镇长。
台阶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听到这句问话,情绪激动地喊了起来:“并不是我们不想离开!噢……呜呜,这个镇子是被诅咒的,每个在这里出生的人都是被诅咒的!呜呜呜……我们的灵魂被束缚在这片恶毒的土地上,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这里了!”
她怀中的孩子受到惊吓,大声哭闹起来,那个妇人拼命忍住眼泪,哄起了自己的孩子。被她影响,神庙中不时响起低声的哭泣。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涟望着聚在一起的镇民,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绝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通过每一代血脉传递下来的绝望。
“我们无法逃离这里。从很久以前开始,在这里出生的人一旦离开这片土地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立即死去,有很多种死法是你根本无法想象到的。只有外人才能自由地离开。这是神的旨意,我们一定是罪人,至高的神让我们在这里遭受折磨,这一切一定是为了救赎我们的原罪。”头发已经花白的镇长抬头向神庙中凛冬神的雕像祈祷,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你们是通过辛勤努力让这片土地渐渐繁荣起来的人!你们创建了这座城镇并且保卫它!你们并不是罪人!你们也不可能是罪人!”
所有人都向说话的人看去,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12,3岁的男孩子,不仅声音稚嫩,连身材都很稚嫩。他披着一条灰毛斗篷,一副旅人的打扮极不合身,就像一个偷穿了父亲衣服的淘气鬼。
镇长看了眼说话的男孩,叹了口气说:“孩子,你是外乡人,什么都不懂!你还太小,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管你想要去哪里玩冒险游戏,等到天亮了,你都要乖乖回家去。”
“……我并不是出来冒险的。”男孩像是被镇长的话戳中,他握起拳头露出普通男孩闹别扭的表情,偏过头看向另外一边,一点都没有了刚才说话的气势。
风涟一行人的视线被这个突然出声的孩子吸引,看起来,这个孤零零的男孩也是误闯入这个小镇,暂时无法离开的。现在的北部王国很和平,一个年纪如此之小的孩子没有理由独自一人行走在偏僻的商道上。而且他的神态和外表看上去并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小孩,这就更加奇怪了。
此时,门外的嚎叫一声高过一声,颇有一种即将破门而入的压迫感。众人无心再观察那个男孩,胆战心惊地往神庙中间走了走。既然镇长说了外面的东西无法闯入这里,那么他们今夜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卡特将米兰达安置在人群边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知道了这座小镇的故事,他并不是不同情这里的人,只是现在他们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可能就这样贸贸然闯入夜色之中与那个怪物对战。佣兵和宪兵全部有去无回,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风涟和纳菲斯,庆幸这两个最有可能热血上头冲出去的小鬼此时都病倒了。
风涟整张脸通红,浑浑噩噩的,本来就瘦小的她一缩起来就更加不起眼了。纳菲斯退了一点烧,但是有肩上的那一道伤和身上的淤青,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精神的。
镇子里的药剂师和牧师发现外来者中有两个病人,热心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为他们治病。
风涟感激地喝了镇民递过来的热汤,只觉得身上的寒气消下去不少。人一暖和就开始昏昏欲睡,她坐在神庙中的长椅上开始犯困,头不住地一点一点,淡栗色的额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就像一个小小的摇摆钟。一直到纳菲斯也看不过去了,他走到风涟身边坐下,把她的脑袋一拨,放到了自己没有受伤的肩膀上,然后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
塞凡拉靠在台阶旁,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睡过去的两个人,露出了一个笑意,纳菲斯终于没有一开始那么阴郁了。
米兰达与卡特的关系还没有被佣兵团的其他人知道,不好意思和他表现地太过亲密,只是缩在长椅上休息。
至于弗雷德,他也在考虑要不要插手这个小镇的诅咒,但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
一般来说,发生很诡异的状况的地方,都是有原因的,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诅咒,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厄运。如果不是这片土地特别吸引怪物,那就是这片土地上有某种东西特别吸引怪物。而这“某种东西”的价值,是决定弗雷德会不会出手的关键。他在脑中默默记下了枫岭镇的名字,他有预感,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这里。
这个晚上,风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面,湛蓝的天空被她踩在了脚下,她一仰头,就看见了高悬的黑褐色肥沃土地。天与地倒转了,流动的浮云从她脚底跑过,头顶的土地离她越来越近,渐渐地,她能看到一个金色的圆形神台,雕刻着复杂的文字和图样,散发着辉煌的金光。
神台的正中有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被一柄残剑的碎片刺中,金色的锁链从各个角度牢牢固定着它。
又过了一会儿,神台降到了她的头顶,风涟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个长条状的物体。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条手臂,结着冷冷的冰霜。
不知为何,风涟没有对这条孤单的手臂感到恐惧,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它。就在这个时候,那只手臂弹了起来,冰冷的五指大张,牢牢抓住了风涟伸出的手。
风涟挣脱不开,她感到焦急但却没有办法从梦中醒来。脚下天幕的色调变了,变成一片血红,暗沉沉的天和暗沉沉云在脚下漂浮,令人害怕。
无数个人影突然在风涟身边出现,他们大多是男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农民,商贩,士兵,全都倒吊在黑褐色的土地上。这些人脸色青灰,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缓缓向风涟靠近。
然后,一声凄厉的嚎叫在她的脑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