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野兽狂躁地用前爪刨了刨地面，拍飞了一旁碍事的墓碑。
令人脊背发寒的低吼回荡在青黑色的墓园里，剩下的16个黑衣男人虎视眈眈地围着中间的孩子和少女。
年仅15的安迪站在墓园正中央，墓碑的阴影，兽和人的阴影，巨大杉树的阴影一起逼迫过来，唯一能让他心底的恐惧不至于爆发的是那个挡在身前的女佣兵的背影，看上去脆弱易折但却毫不动摇的背影。
“安迪，你听我说，如你所见，我并不是真正的佣兵，而且我知道你的身份。接下来你将要看到的事，恐怕会超乎你的想象。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开出的要求，否则，我只能选择将你和他们一道送至冥河！”
那个女佣兵微微侧过脸，安迪看得到她说这话时肃穆的表情。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带点婴儿肥，侧脸的线条柔和稚嫩，在安迪以前居住的地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正热衷于舞会和下午茶，在和煦午后的阳伞下看着远处骑马狩猎的少年，那些白嫩的双手肯定从未沾染过鲜血。但是她不同，安迪可以从那双湛蓝眼睛里透露的决意看出，她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经历过死亡的人。
安迪除了答应她之外别无选择。他觉得自己应该厌恶她，她和那些人一样，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身份。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想要杀了自己，而她是想要利用自己。但是此刻安迪看着那张侧脸，却没有办法像敌视那些男人一样敌视她。
也许是因为她一路过来伪装地太好，一直像普通人一样和自己打闹斗嘴；也许是因为她就算手握匕首也没有杀人的戾气，他能看到的只有坚毅；也许是因为自从父母去世后，除了家里的仆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会像这样挡在前面保护他了。
或者单纯是因为她不会就这样杀了自己。
那只雷兽已经在蓄力了，独属于野兽的腥臭味飘了过来。安迪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一丝颤抖：“你想要我做什么？”
风涟想了想，说：“和一个人结盟，并且不能让我们的存在经由你暴露。”
“……你们是谁？”
“答应还是不答应？我要听到你对凛冬神的誓言。”风涟一边说着，一边从脖子上的项链上扯下一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风涟没有遮挡，安迪和那个中年人首领都看到了这枚戒指。那是一枚银黑色，造型怪异的戒指，标准的七角法阵上雕刻着一个凶恶的狼头。
对面的首领听出了她的口音不属于北部王国，冷笑着说：“你实在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小姑娘。什么时候来自别国的势力也这么嚣张了？”
中年男人看得出，在拿到戒指的时候，刚刚还有点逞强的女佣兵神色明显镇定了很多，这是一件能让她对结果笃定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萌生退意，他的这一条雷兽一直是用活人喂养的，只听从它唯一的主人的命令。十几年来，凭着这一只雷兽，他除掉了所有碍事的人，从一个小小的雇佣兵一路晋升成为安娜王妃的心腹。他自信不会败在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手上。
中年人操控着他的雷兽，开始试探性的进攻。
安迪没有回答。风涟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双眼紧盯着那只雷兽，却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
血红的雷兽一个猛扑，跃到了两人的前面，一张口，赤红不祥的雷电球开始在他口中聚集。
“我答应你！以凛冬神的名义，我答应你的要求并永不损害北部王国的利益！”
“交易成立。”风涟终于动手，她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双手交叠向身前一按，突然出现的缭绕雾气迅速转成一个漩涡，连空气都开始扭曲了。
就在这个时候，雷兽的电球也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奔出。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摩擦着爆炸起来，刺耳的雷暴声伴随着爆炸的光亮，撞击的中心产生了大量的烟雾，一下子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安迪握紧了短剑，一声不吭地等待着雾气散去。然后，他看到了白色的烟雾中，先有一条腿迈了出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钻了出来。那个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爽地哼哼道：“嘁，好疼啊！”
那个女佣兵竟然召唤出了一个人！等等，人也是可以被召唤的吗？
“是它打的你。”风涟一脸无辜地指向了那只雷兽，一点也没有提到自己是正对着那个雷球召唤他的事情。
“哦？”那个男人斜睨了一眼血红的雷兽，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反击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人界！老子终于又回来了！我待在那个鬼地方有多久了，三年？”
“不过三个月而已。”
“是嘛。”男人活动活动了自己的手脚，感叹道，“感觉真是久啊。”
“别废话了，现在我们有麻烦了，快解决掉他们吧。”
“你这个家伙！”男人眯起眼睛看着发号施令的风涟，然后突然回身，抬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拉近，舔了舔嘴唇露出尖利的犬牙，“下次要是再敢强制把我送回去的话，我保证第一个见血的就是你自己。”
“……”风涟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委屈起来，到底谁才是主人？
“所以呢？这些是什么人，值得你耗费那么多魔力让我用人类的形态出现？”
“他们是杀手。我希望你能做的干净利落一点，你的另外一种形态太引人注目了。”
“也就是说……这次是让我放开肚子吃的意思？”
“……对。”
看到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旁若无人的悠闲姿态，中年男人敏锐地嗅出了危险的气味。他本身是召唤师，通晓所有召唤物种的类别，其中有人形生物，但没有这么像一个人类的。这是他头一次遇到召唤生物却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警惕地想要控制雷兽后退，这个时候才发现了那只野兽的异状。那只雷兽竟然在发抖！它朝向那个男人的方向匍匐着，全身的毛都刺了起来，鞭子一样的尾巴被牢牢夹在两条后腿之间。它在害怕，害怕地甚至违抗了主人的命令。
首领惊讶地看向那个男人——那个人灰发红眼，裹着一条怪异的黑色长袍，四肢修长，肌肉匀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人，除了那锐利的眼神和邪异的感觉更像其他生物。
那个男人感受到了首领的视线，别过头来冲他一笑，嘴角咧地极大，那个瞬间，首领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匹巨大无比的狼，矗立在青月之下。
“愚蠢，居然连逃走也不知道了。”
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了，他环视一圈之后却又有点索然无味地拉下脸：“都是些渣滓，没有什么好吃的货色吗，风涟？你后面那个小男孩呢，可以吃吗？”
“不行！”
“是吗，算了，聊胜于无。嘿嘿，先从哪个开始呢？”
“……”风涟后退一步走到安迪身旁，把小小的他揽到自己斗篷里，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说，“不要看。”
那些杀手，不论是达到阴影刺杀者级别的潜行者，还是中级魔法师，甚至是高级箭师，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的，他们看到的世界中的最后一眼，就是一双赤红的双眼。那个颜色，比首领的吃人的雷兽还要不祥。
鲜血和惨叫共同哽在了喉咙，再也无法溢出。
几乎就在一刹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下了几个人。有人想要逃跑，丧失了战斗意志之后连武器都抛弃了。
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兴奋，似乎对人们的恐惧感到餍足。他对着天空摊开双手，强大的不可违背的威压无形地铺展开来，让那些逃跑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安迪也感受到了那股威压，他在风涟的斗篷里动弹不得。只能听到一片漆黑中不时响起的惨叫。这段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突然，他又听到了对面那个首领惊慌失措的声音。
“放过我！”中年男人狂乱地喊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放过我，我可以帮你们扳倒安娜王妃！我是她的心腹，我一定可以帮到你们的！相信我！你们会需要我的，不要杀我！”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安迪听到了绝望的叫喊和愤怒的诅咒，然后是一声长喝，灰发红眼的男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糟糕！”风涟终于把手从安迪眼前挪开，那个中年首领在临死前把自己的神智转移到了那只雷兽身上，做出了最后的报复。
安迪借着满月的光亮，看到了雷兽的头颅被那个灰发红眼的男人徒手撕下，但是孤零零的头颅在地上一弹后，突然向自己的方向扑来。他没有想到一个头颅还能自己动起来，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闪到他前面，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尖牙刺入血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女佣兵一声闷哼，热烫的液体溅射到安迪的脑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