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舞就在最高潮之时戛然而止,击箸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我福下身子,道:“民女资质拙陋,献舞一支,不要污了各位大人的眼才好。”我知道自己的声音远不如姐姐的温柔好听,甚至有些喑沉低哑,可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举止之间毫无卑微之态。
抬眼之间见那居于首座之上的云老相爷看我的目光中有几分不一样的凝重,也有一丝惊异,转而去看云徵,他已怔然立在当场,如今我甚至都不知他看不看得见我方才的舞姿,打一知晓他身中那越国秘术,终有一天五觉尽失,我心里还是忍不住疼痛。
“好好好……曼妙姿容实让人不想饭食啊……你是曲陵喻家的次女?”
我偏过头,循声看见一人自外室而入,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因着逆光,看不清他面上容颜,只知这一声,静叫四下再无一人出声。
我立在当场,看那人渐渐走近,掩唇惊呼:“你是中洹那个……”
话还未说完他便摊手放在我面前,声音沉稳如虹:“玉呢?”
我的后几个字噎在喉中,实难把眼前之人与那破庙之中的蓑衣人联系在一起,半晌才结巴道:“玉……玉我卖不出去……还你。”
于是从衣袂中掏出那块一直无法出手的玉珏,落入他掌中。
我开口道:“当初也是形势所逼,我身上别无钱财,看着你不像是潦倒落迫之人,才会拿这块玉。”
他未置一词,拈起手中玉珏放在鼻息之间,闭眼一嗅,启齿道:“香……膏沐之香……”
我愣在当场,看着这张酷似宋聿的脸,以及那异色的双眸,心里却在暗骂“登徒子!”
他拉过我的衣袂指尖又是一嗅,我双手使力,却发现较劲根本较不过他……想起那时他对付孙邈与越女的几招几式,心想此人真是高深莫测,座下宾客无论几多权重者竟是无一人吱声。
听他道:“女子大抵为悦己者容,为心仪者沐膏浴香脂,为魅惑人心而描粉黛。今日云相长公子大婚,你着得如此光线亮丽,姿容出众,为的是谁?”
我一时语塞,看着他满面揶揄地笑,甩手道:“放开!”
那人置若罔闻,反而握得更紧,我怒急,誊出另一只手去掰他的腕,座下之人皆是一片吸气之声,我不得其解,他却旋身将那手覆在了我的肩胛上,沉声问:“那样重的伤就好了麽?你骨子里真硬!”
我不知他何意,想起当时回了青州,给狐狸看那续命草时,他端详了半晌道:“这不过是普通的苜蓿草梗而已啊……”那人却还以口相哺,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只觉此人放荡,登时甩开手便冲回桌案边,他也未恼,微微扯开一笑,茶色的一只瞳眸莫名的摄人。
云府立马有人为他添了桌案座椅,席间又重回谈笑,我端起酒盏连杯下肚,因喝得急,呛得咳嗽频频,引得周围人暗笑,实在无心再在席上耽搁,索性趁着无人留意之时,提起裙裾从后室离开了。
长月秋分,是凝霜白雾中透过些凉意的季节,庭中残花似孤寂的旻天,随风飘忽。开败的红枫染了霜雪央央落下,化作满目逝水年华。都说景致因情而起,那大红的双囍粘窗,灯笼荡漾的婚房中,灯火通明,其实满院红枫何来萧条之意,分明是极衬了鸳鸯成双地好日子,独独不应景的,只是我罢了。
猛一抬头,绢丝的婚鞋而上却是一袭红衣的新娘,犹然盖着红色喜帕的盖头,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跟前,叫人心下一惊。
“你怎会在这里?”
“从今日以后,我便是云府的少夫人了。我想出现在这里赏景,想出现在屋中陪云徵奉酒,那都轮不到你来多嘴。”
她的声音真的很温柔,若是说起那些醉人心意的话来一定是入骨酥,只可惜我此刻听得心下没来由的有火气,握紧了拳,却没有多言,只是道:“这倒是!可云府的少夫人,怕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还是续弦。”
“你!”她大抵是怒极了,若不是碍于这一身嫁衣帕头,真怕她会冲上来给我一耳光,此刻却只能气急道:“喻君卿,都快要二十个年头了,你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分位?喻家不喜欢你,扔你出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你却宁肯做个下作杂婢赖也要赖在喻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仪那九殿下许久?如今他出了事,连累了我们喻家,你还有脸回来?”几句话无一字不夹枪带棒,可她说得仿佛并不咄咄逼人,那语气近乎淡漠不屑,冷傲得不想再跟我废话一般。
我牵唇一笑,蹙了蹙眉:“谁说的九殿下有罪?那罪定了麽?姐姐可知前日子圣上复了九殿下戴罪立功,舍身入敌营之功?”
“若真是无心无愧,何惧出来领功,豫州搜都搜不出一个九殿下的影儿来!姐姐?你还是改口罢,莫要沾上这云相府来勾搭云府少爷,什么人生什么样的种,方才在席上那舞跳得……啧啧,一身的狐媚子!”她说着摇摇头,转过身去迈步走向屋内,一抹嫣红在朦胧夜色里晃晃悠悠,那么熟悉的感觉……
“喻姑娘还是不要同少夫人一般计较……”一把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眸看见宋聿,奇道:“今日怎么不见你来赴宴?”
他提起手中酒坛,招手示意我过去,道:“云相公子的婚宴,难免权势交错,何况圣上随时有可能过来,我又怎好去?”
我点点头,道:“宋聿,我真的很佩服你。明明是自己的东西,说不要了,就可以潇潇洒洒、毫无眷恋的扔掉。不像我……”
他抬眼看着我道:“那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并不想要占在怀里。可若我宋聿想要争取的,怎会因为那东西在别人手里就轻易放弃了?”
他拆了两坛酒,一坛递给我,一坛放在身边,我抱起坛子仰面灌了一口,那酒很烈,火辣辣的烫过唇舌一直烧尽肺腹,却很过瘾。
“喻姑娘吃多了凉藕,还是少喝些吧。我送酒给姑娘……是想姑娘心里高兴些。”
“吃多了凉藕?”我闻言一愣,想起上次自己搪塞的说辞,顿时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面颊扯得生疼,却如何都止不住,连眼眶里都笑出了水,我低下头,眼眶中的液滴“嗒”地一声融进脚下的尘土里。
宋聿伸出只手拍拍我的背,我才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他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喻家最后的亲人也嫁入了云府,喻老爷子都深陷牢狱,九爷……也下落不明。”
我抬起眼,睁得亮亮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人,一点也不重要!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他点点头,单手提起酒坛吞下几口酒,道:“我知道!我知道谁重要,喻姑娘,有时候云徵也是身不由己,你能明白吗?你不希望如此,他又何尝希望呢!他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相爷,怎会由他自己定夺这终身大事?”
我转眸,道:“谁说不希望如此了?谁说了?他能成婚我很开心……”我话到后来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我来赴他的婚宴,我跳舞给他助兴!谁说我不希望他成婚了!”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那一室之内的人听见,顿了顿,揩去面上泪痕道:“对不起。”
“今年秋试武举,喻姑娘,你去试试吧。你姐姐嫁至云府,并不代表能锁住云徵的心,你能为他做的,别人都不可以……”
我一时无言,仰头饮尽空坛,道:“若真能沙场上马革裹尸,乱箭缤英,倒也来去自如。若问身后事,何如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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