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了。”对面那个人悠然开口,语气淡然,却毫不掩饰杀机,“既然你们已经出不去了,那么说出来也无妨。你手里的这个小姑娘,也是必死之人,并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
“谁说的?”纱绫脱口而出。舒远的胳膊瞬间用上了力,纱绫肩头一疼,便知道自己又多口了。
然而对面那个人却不愠不恼:“是辛如小姐。”
这下连舒远也吃了一惊,纱绫能感觉到他的手稍稍僵了一下。然而比起猜疑辛如的动机,她更担心的是此刻如何脱身。
脑中一片空白,忽然之间,脑袋上的冰凉触感消失了。舒远压了一下她的肩膀,用微不可闻的耳语说:“你先蹲下。快点。”
纱绫乖乖照做了。然而还没等她稳住,身后忽然想起枪声。随即是耳畔的巨响,虽然明显是经过消声的,但在空荡荡的厂房里,依然如落地的炸雷一般清晰慑人。
等纱绫颤巍着抬起头的时候,她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了。
舒远收回枪,一边把纱绫拽起来,顺便打掉了她捂着耳朵的手,动作毫不留情。
“你怎么也来了?停电是你干的吗?”他向前走去,检查前方男子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发问。
纱绫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将乐说纱绫在这里,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但是,我以为停电是你……”巫谢也没有抬头,只顾着搜查死去的另一个男子,“你没事吧,纱绫。”
“可也不是我,这就奇怪了,这么长的停电时间,像是人为控制的。”舒远皱着眉头,站起身,“说起来,你们两个熟到什么程度了,居然直呼其名?”
“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巫谢笑笑,全然不顾纱绫的表情,“接下来怎么办?”
“离出口还有多远?”
“两条路。一个是左拐下楼梯后从第二个走廊出去;另一边是先下楼梯从二号口出去。第二个近些。”
舒远稍作思索,道:“我走第一条,你带她从第二条路走。”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开始分头行动。
纱绫被巫谢拉住手,脚步虚浮,却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双眼再次失去了焦距,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白色从眼前掠过。
她倒也不是很担心,到最后只是机械地迈开双腿。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风声仿佛早已冻结,他们却依然在奔跑。等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有一瞬间她看不见东西,只能感觉到自己是躺在草地上。地面是潮湿的,草坪刚刚割过,草茎的气味还未散去。然后,她终于恢复了知觉。
巫谢依然站着,似乎正在喘气。她抬起胳膊挥了挥,又慢慢地自己坐了起来。
“这里安全了。”巫谢俯下身来,扶住纱绫,问,“怎么样了?”
“没事。”纱绫不安地动了动,又缓缓地吸了口气,“你跟舒远认识?”
“早就告诉你了。”
“……”纱绫气急,却接不上话来,确实,巫谢一开始就承认,他留在露宗,并不是因为信仰。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她又说,“那你是议会的人?”
“难道你是议会的人?”
“不算吧……”
巫谢点点头:“那我也不算。我是我自己的人。所以说,早就告诉你了,我也有自己的目的。你姑且便当我是舒远的朋友吧。不要想太多,别忘了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求着他说要来帝都的。”说着,巫谢安慰似的拍了拍纱绫的肩。
“那你会在天城留几天?”纱绫问。
“你不是说那个医生很奇怪么,我得去看看。说起来,你要的书,我交给叶将乐了。”
“……他所谓的‘舒远的朋友’就是你?”纱绫恍然大悟。
巫谢毫不留情地损道:“刚刚的话都是白说了。你的反应还能更慢些吗?”
纱绫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犯傻,脸微微一烫,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又把之前在医生那儿的经历说了一遍。
“虽然我不太懂魔法石,但那些草药看上去……总有点儿奇怪。”她说。
“是啊。正如老师所说,精神魔法的风险是很大的,为什么这个术士完全不担心施术可能带来的后果呢……”巫谢沉吟着。
“说起来。”纱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魔法阵,同之前老师画的不一样,中间的多边形,是七个角的!”
“……七芒星?若真是如此,就很不妙了……你下次什么时候去他那儿?”
“周末。”
巫谢想了一会儿,说:“带上老师给你的那条项链吧,大不了弄坏了,再去向老师要。”
“……”纱绫再次被巫谢随意的态度弄得哑口无言,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问,“月长石可以吗?”
“也……行。只不过,你哪来的这种东西?”
“医疗上偶尔会用到……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了。”
“好吧。那么自己小心,月长石的力量毕竟不如脂玉。那块脂玉也算是难得的珍品了。”巫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月亮已经升高了。纱绫站起身来,晃了晃身子,说,“该回去了。”
然而,折腾了半天之后,纱绫才回到住处。她之所以能回得来,还是因为在迷路的途中遇到了辛如。本来巫谢要送她回去,她怕被人发现,走了一半便要求自己走。若不是辛如带着人出来找她,恐怕她一整夜都要在黑呼呼的路上徘徊了。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等她们到达的时候,夫人居然没有回来。小也说夫人来电话,说她晚上不回家了。本来是想让三小姐接电话,小也编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了。这件事让纱绫不由对小也多留了个心眼,她不知道这个聪明的用人到底是为谁卖命的,但显然也是不可小瞧的人物,或者说,是个值得利用的角色。
至于辛如,她一脸担忧的表情,装得极为真切,倒是让纱绫不由觉得好笑。但她客气的应承着,一边道了谢,便告退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在辛如出门之前,纱绫把一个香包交给辛如,说是昨天的谢礼。
“要不是姐姐来找我,我就回不了家了。”她说。
“哪里的话,要不是我执意带你去厂里,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一定也吓坏了,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辛如推辞了一番,便也收下了。纱绫看她满脸堆笑,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却又不得不赞叹她演技高明。
可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在表演呢。
大家彼此彼此,谁都无法占据道德上的制高点。
也许区别就在于,是不是真有害人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