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老人的医馆设在城西的商业街上。按照纪先生留下的地图,找到那扇与街道的繁华格格不入的破旧铁门时,纱绫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间铺面已经闲置了近十年,破败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她感叹着,俯下身穿过半掩的卷帘门,向室内走去。房间里空空如也,有两个工人正在昏暗的光线中四处测量。纱绫穿过前厅,沿着似乎随时会断裂的木制扶梯,向楼上走去。纪先生果然在楼上,看到纱绫来了,原本坐着的他连忙站起身来,说:“抱歉,房子实在是太旧了。也正因如此,才请你过来帮忙。对了,你的房间就是出门左拐的那一间,虽然买好了用品,但还得请你自己打理。”
“谢谢,让您费心了。”纱绫心中腹诽这里的破落条件,却也知道,自己能在这所医馆里有一席之地,早该感激涕零。况且,老人为她备下独立的房间,亦是极大的恩赐。
于是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便忙于房间的清洁和旧物的整理。夜色降临时,她在新床上躺下。窗户大开着,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轻微的尘土气息,床前点着一支祛湿去霉的松茅薰香,与这陈腐的味道混在一起。纱绫仿佛能看见空气中飞舞的细尘和烟雾,在一片幽微的幻觉,她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纪先生回来的消息就陆续传开了。一整天,时不时有人进来帮忙,或与纪先生闲聊。有的人只是路过,也有是专程前来。看来,老人当年应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那么,他缘何离开开庆,北上他乡呢?
一周之后,医馆终于修整完毕,正式营业了。白日里,纱绫帮助老人整理药品工具,同时观察老人的工作;夜里则有机会阅读老人的藏书。虽然生活依然紧张而忙碌,但与在旅店里每日的机械工作不同,在医馆里,每天都有新的收获。纱绫仿佛又回到了初来这个世界的日子,大量涌入的信息和知识让她应接不暇,却又乐在其中。
她渐渐能够直面伤口、脓疮和鲜血。几个月之后,她被允许独自诊治一些常见的简单病症。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最后的驾轻就熟,纪先生不由惊讶她的进步之快,欣喜之余,更是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然而纱绫心底也清楚,想要在异世立足,她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纪先生毕竟年事已高,纱绫知道自己并不能依赖他太久。而更加残酷的事实是,在纪先生离开的十年间,开庆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医馆,有的医馆还受到当地达官贵人的庇荫。
况且,纪先生的医馆以传统的医疗手段为主,而新医馆则采用另一种医疗手段,在外科方面,大为精进,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宁可多花一点儿钱接受新技术的治疗,而不愿通过草药来治愈疾病。这无疑是给纪先生的生意带来了影响。
而且,很多时候,纪先生还常常推荐患者前去接受新式医疗手段的治疗,以加快痊愈的速度。
虽然纪先生自己并不以盈利为目的,但纱绫却不敢这样自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往事浮现在脑海里,纱绫发现自己是如此怀念过去的生活,也是如此地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之中去。在异世做出的一切努力,其实都是为了生存。现在的她,没有那么崇高的心灵,能够像纪先生那样,可以为他人的生命,无条件地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