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浪殿这小孩一到客栈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血瞳月就跟斗鸡似的盯着他,无时无刻不想和他打架。
任华光等人也连连摇头,说这小孩带不得,还是让人送回玄木宫吧。
玄浪殿却抱着月痕的大腿死活不肯回去。
月痕跟他们解释了半天,用自己都不能信服的理由,让别人相信玄浪殿不是玄澈的私生子。
于是,七人六马西天取经般地赶往最贫穷一宫的最贫穷之地——迁洪。
上有天堂苏杭,下有地狱迁洪。三岁小孩都知道地狱里有无常有罗刹,但是他们都敌不过迁洪的地头蛇、土霸王。若说赤凤宫发源于丐帮,迁洪绝对算是丐帮的根据地。只是最早的一批混出头来之后就跟着凤萧然走南闯北,剩下的无不是老弱病残孕,这地儿,别说是女子,就连个强壮些的男子都看不到。
放眼望去,田地一片萧条。秋天本该是丰收的季节,这里却看不到一点丰收的迹象,田地是破碎的,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此时,田里还有几个老汉手握镰刀,割着寥寥无几的麦子。
田埂上,包着花布头巾的老太在啃馒头,旁边的老头手里握了把铲子,抬头抹一把额头的汗水。他们身旁的箩筐里装着半框不到的金色麦子,麦子上面堆了一些生火的干柴。
道路上,随处可见背柴火拄拐仗的老头老太,他们背上的柴火就像蜗牛背上的壳,把孱弱的身躯压弯到了极限,迎面走来几乎看不到面孔。但即使这般举步艰难,这些老人们却还拄着拐杖一步步地前进。
看到这情景,连最好问的血瞳月都沉默了。
然而,就在这些百姓穷困潦倒之时,路边却还能看到装点华丽的马车,只是原本马的位置被一个老汉取代了。
车上的人翘着二郎腿,嘴里衔了根草竿子,只要车的速度稍微慢一些,那人就挥舞鞭子抽几下拉车的老汉。
金秋九月,迁洪的太阳还是如此毒辣,仿佛是毒蛇吐出的长长杏子。
老汉光着膀子,背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有些结巴了,有些还在渗出鲜血。
月痕朝血瞳月使了个眼色,已经按耐不住揍人冲动的血瞳月如离弦之箭,飞身跃上了马车,一脚踹下了马车上的人,黑色马靴踏在了恶霸的脸上,狠狠地碾了几脚。
“大爷饶命啊,小的安分守己可没犯错啊,大爷您行行好,放过小的吧,小的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家陪老婆孩子,还要给卧病在床的老母煎药……”
血瞳月不理会那人的嚎叫,回过头看着月痕等人走近,才询问道:“主人,这人如何处理?”
“放了吧。”月痕摆手道。
血瞳月好似没听懂,脚还踩在恶霸的脸上,“放了?可是他这么欺负人……”
月痕看了看地上的两人,叹道:“这里人已经够少了,杀一个便少一个,有些事还是等见了地方官再说吧。”
血瞳月扬了扬下巴,在恶霸的屁股上猛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是、是。”恶霸捂住开花的屁股一溜烟逃跑了,连马车也不要了。先前的那个老汉还趴在地上直发抖,大概是被血瞳月吓到了。
“大爷,我们不是强盗土匪,您不用害怕,我们上头派来救灾的,你知不知道迁洪的地方官住在哪里?”月痕上前几步,将老汉从地上扶起来,手上全都是血。
老汉后退了些,和月痕保持一段距离,身子颤巍巍的,灰色的眼睛里道尽了流年的沧桑。他看了看月痕,又看了看其他人,突然跪了下来,“请大人们救救我们,救救迁洪吧!”
“大爷您起来吧,这事就算您不说,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让迁洪富裕起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那真是迁洪的福分,感谢老天,菩萨终于来了!“
老汉还在不断地磕头,一干人好劝歹劝,他终于肯站起来了,回过头,指了指西面的一处村庄道:“李大人就住在那个村庄,你们进去只要看到最阔气的门面,包准是他们家的。”
谢过老汉之后,任华光给了他一瓶紫川水,弄得他激动的再次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迁洪的地方官名叫李子言,是前朝的探花,祖籍就是迁洪,据说他当年中榜之后自动要求来迁洪任职。迁洪在他的管辖之下,也曾小康一时,农民们本本分分地干活,一年到头也可攒下几两银子高高兴兴过个年,到外乡做工的人也纷纷回家种田,就连乞丐也金盆洗手结起了一帮,帮助有田地的人家收麦子。
后来,前朝灭亡,赤凤崛起。大陆上的变故层出不穷。据说李子言也带领过当地人民起来镇压叛乱,可是人还没到王都,佣兵就死伤过半,他自己还差点送了性命。
时隔三年多,迁洪虽然名义上归赤凤管辖,人民的心却一直向着前朝王室,所以就在其他地方官变着法子讨好凤萧然那会儿,李子言却在闭关自守,经济从此萧条不起。
走到村口,看见两个小孩在路边玩泥巴,见了月痕等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的飞快。
尽管凤萧然早已派人来通知过,会拨款和拨人来帮着重建家园。换作其他地方官,恐怕早已和人民一起夹道欢迎,可这会儿,他们都到了门口,不仅连条欢迎的横幅都没见着,见着的人不是掉头跑掉就是埋头匆匆而过。
怎么感觉就跟土匪进村似的。
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家门面稍微新一点,屋顶上的瓦片碎了不少,白墙也被岁月抹上了一层灰,上面还有小孩画上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
凤舞上去扣了两个门,“李大人在吗?”
隔了很久,里面才传出一个声音,“不在。”
脾气火爆的凤舞气得想要砸门,不良少年夏青立刻按住他的手,一口吐掉嘴里的草叶,对着里面喊道:“大叔,麻烦你报个信儿,告诉李大人我们是来修房子的。”
果然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个年过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深褐色的粗布衣,看样子像是管家。
他低着头,也不看来人是谁,佝偻着背转过身道:“跟我来吧。”
“切,什么态度。”月痕赶紧捂住玄浪殿的嘴巴,还好老人耳朵不好使。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老人走了,于是七个人就被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石桌旁只有四张石凳,任华光、月痕以及凤舞、夏青两名护法坐了下来,血瞳月理所当然地站在月痕身后,可是让他不爽的是有个小鬼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月痕腿上。
“喂,小鬼,你不下来小心我砍断你的腿。”
玄浪殿叹口气,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一副我不跟小孩计较的样子。
血瞳月当即炸毛,要把他连人带桌子一起扔出去。
这孩子刚被亲人抛弃,怪可怜的,月痕也不忍心看他难过,回头对血瞳月道:“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过不去,再敢欺负他的说,我直接叫人把你绑回去好了。”
血瞳月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老夫来晚了,多有得罪,望各位见谅。”一名中年男子从走廊里转出来,面带微笑,身上却穿着前朝的官服。
他的身后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并不像平常官宦人家的太太那般端庄,她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长的盖住了挺翘的臀部,脸上施了些粉,眼角横飞,媚态十足。
大概是女性的第六感,月痕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阴气很重,让她不由联想到冥都的画皮鬼。
“下官李子言叩见各位钦差大人,这位是下官的夫人胡氏。”
李子言和李夫人一起跪下来,李夫人抬起头来轻佻地一笑。月痕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有灵力。
坐下来交谈之后,才知道胡氏原来是当地的阴阳师,有一点通灵之性,周围的父老乡亲有什么事都跑来问她。
李夫人没坐多久是离席了,借口去照顾刚满月的儿子。看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飘扬扬扫起地上的尘土,实在诡异的很。
一看夏青那小子,就知道七魂被勾去了六魄,凤舞坐在他旁边就是个木头人,倒是任华光连瞪了他好几天,他才收住视线。
凤萧然派来的赈灾大使,一个木头,一个不良少年,两个未成年少女,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有任华光一个算是好一点的,却偏偏是个大夫,给当地人看病都来不及。
此次任务重大,不仅要帮助迁洪百姓重建家园,更要让当地人民臣服于赤凤。
月痕换只手臂抱住沉甸甸的小屁孩,头顶的太阳还在释放着无尽的热情,扶额拭了拭汗水,感觉有些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