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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云际会 上

帝国历499年,5月10日,晴夜。

这天晚上,对于当时帝国的绝大多数子民来说,只不过是黄金狮子皇朝末代岁月中,一个最最普通、宁静而安详的夜晚。没有战争、没有灾害,安定祥和,欣欣向荣,整个帝国就和他的子民们一样沉睡在一片和平而迷醉的气氛之中。

然而,在后世的史书上,这一晚的太子港却无可争议地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直到许多年以后,史学家们依然会津津乐道地探讨着,历史上的那个夜晚,那些日后在皇朝战争中叱咤风云掀起惊涛骇浪和腥风血雨的传奇人物们,他们分疆裂土,各霸一方,征战厮杀,你死我活。却在那个夜晚,共同聚会在同一个地方,杯斛交错,谈笑风生,翩翩起舞,欢乐祥和。而帝国的历史走向是否也正是在那晚随着一次次碰杯,一曲曲舞步而悄然被决定了呢?

“牡丹城堡聚会”作为一次历史事件以单独的一个章节被记载在了天马皇朝史,帕加索斯一世大帝本纪之中。

而在日后久久传唱于东西大陆的长篇叙事诗“菲尼克斯传奇”中,有着同样的一段情节,而这一小节诗篇叫做——“凤凰出世”。

这一晚,太子港总督查尔斯·马龙伯爵的官邸,恢弘的牡丹城堡之中,正在为自帝都远道而来的轩辕龙使家眷举办盛大的舞会——欢送舞会。

原来,在前天晚上的一次非官方会面中,查尔斯被告知:虽然在太子港逗留期间得到了全城上下的热情款待,短短一周,一家人也远远没有游玩尽兴。然而很遗憾的是,司徒晴辉公子因临时有要事需要立刻返回东方帝国。而剩下龙使夫人和晴惢郡主两个女人,按照东方观念也不好再多在外游荡,不日也将返回帝都龙使身边。临行前,为了答谢太子港乃至东南大陆各界的热情接待,希望能够借马龙总督的牡丹城堡,再次举办一场舞会。

虽然是反客为主,但是毕竟是尊客贵客,查尔斯这个地道的主人,哪里能让客人掏钱筹办舞会。然而毕竟名义上是龙使夫人主办邀请的舞会,这规格档次比起一周前的迎接舞会自然又大大地上了一个档次,查尔斯可不会心疼在乎砸下这些小钱。

今晚,整座牡丹城堡灯火通明,主舞厅中巨大的水晶吊灯,更是将整个舞池照耀得如同白昼,再经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查尔斯别出心裁的镜面墙壁设计反光,使得原本不及帝都皇宫大气磅薄,也称不上金碧辉煌的牡丹城堡,此时显得星光璀璨,犹如神境。

同样的地方,规格档次的提升,不在装饰布置,也不在酒水饮食,而在于此次前来参加舞会的宾客数量和层次。

此刻,城堡正前方的百花广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用料考究做工华美的马车。尤其但凡贵族阶层的马车,都会骄傲地在车厢醒目位置描绘上家族的族徽。记得不久前上次迎接舞会的时候,这里停着的马车大多是太子港本地的名流贵族。毕竟,虽然同样是为龙使一家举办的舞会,可那次的主办方是马龙伯爵,不少东南大陆的贵族大佬还不愿意放下身段来捧查尔斯的场。可这一次发出请帖的可是龙使夫人,于是那些与马龙总督平级甚至更高,平日里看查尔斯深受皇帝陛下恩宠不顺眼的行省长官们都屁颠屁颠的跑来套近乎,甚至很多人都是不请自来,好跟轩辕龙使搭上一点关系,其实他们心里自己都不清楚作为西方帝国的贵族官员跟人家东方帝国的使者搭上关系到底会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这些大佬毕竟是来了,于是这马车停放的位置就很有讲究了,你要是个子爵男爵都不好意思把马车往中间停。你要只是个勋爵,除非你是艾尔弗雷德那样的总督亲信,否则你恐怕都还没资格在这里停车,即便是我们的蔷薇勋爵,也只能找个边角落低调地停个车。可是无论哪一辆都无法同最前方气势恢宏的龙辇比肩。这浩浩荡荡的排场阵势让身份低微,无缘参加这盛会的普通民众,也能从这马车阵中窥得舞会盛况的一斑。而细心的民众还会敏锐好奇地发现,在这马车阵靠近城堡大门的中间位置还停着几辆华丽大气的陌生马车,车厢上古朴的猎鹰图腾族徽,似乎并不是出自东南大陆的新兴贵族群体。

视线进入舞会大厅,如此众多的贵族名流,无不身着最华美的礼服,星光熠熠,只能用高朋满座,盛况空前来形容。

众多的来宾隐隐地形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界限模糊的松散圈子。但是明眼人还是很能够看出其中的经纬分明。

首先是靠近舞厅进门口的一大群,人数最多,这些人或许在自个儿的地盘上都是响当当的一方豪强,可是在这间舞厅里却只能无奈地沦为乌合之众,对于主办方迷人的东方风采,只能远远地瞄上一眼。

与之相对的在舞厅的上首主席位置,坐着主办方代表司徒晴辉公子和地主查尔斯·马龙伯爵,他们的身边则围绕着远道而来的东南皇家领地三位行省长官为首的一群中级权贵,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能是,看着都让人觉着有点恶心的盲从。

舞厅东部的一群贵族,则明显要冷静体面得多,虽然人数不多,但那气场一看就知道又上了一层。这群贵族的核心是东南大陆三块皇家领地之一的达利行省的领主,费尔南德·里昂皇叔,也是这场舞会身份最高的来宾了。另外两位皇家领地的领主,一位是格兰行省的领主,年幼的皇弟小贝利西,一位是太子港所在的兰西行省的领主,长公主伊莎贝拉。这两位皇亲自身都在帝都,领地则交给行省长官打理。只有这位费尔南德皇叔自个儿生活在领地上。虽然这样一来这位皇叔便成了整个东南大陆地位最高的存在,但也仅仅是名义上的最高。莱因哈特陛下虽然有点小昏庸,但集权控权的道理还是懂的,皇家领地的行政权和军权都分别由行省长官和军团长负责,掌握在中央手里。而这位性格温和的皇叔也很识时务,行事一向低调稳重,既不在帝都弄权,也不在领地专权,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皇家闲人。这次受邀前来,给足了查尔斯面子,但毕竟是皇叔之尊,跟晴辉公子打过了招呼,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去。

而在舞厅的西部,一小群陌生的圈子,自成一系,很多东南大陆本地的贵族甚至都打听不出这些生面孔是谁,从哪里来。不过肯定不是本地贵族。但看他们冷傲的架势,地位一定非同一般,而且这一小群人领头的那位青年跟费尔南德皇叔行礼时,眼神里起码的尊重中,竟然隐隐地带着一丝不屑。

而除了这四个圈子,舞池的中央却上演着一出众星捧月的场面。那么这些来自各个圈子的青年贵族捧的又是谁呢?

晴辉公子此时正在跟马龙总督和行省长官们天南地北胡扯着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龙使夫人,是一位典型的东方女性,除了在舞会的开场时分,端庄大方地祝酒欢迎各位来宾的到来,舞会进行到一半便托词回去休息了,更不会屈尊跟这些西方帝国的贵族跳舞了。

那么,这舞池中央的贵族青年们众星捧月的自然是我们的晴惢郡主了。只见今晚的晴惢郡主,一身剪裁极为合身的朱红色露肩晚礼服,衬托着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显得分外妖娆,这晚礼服虽说是西方样式,却是经过改良,关键是没有标准贵族晚礼服的紧身腰带和可笑的蓬蓬裙骨架,贴身的裁剪,将晴惢郡主青春而灵动的身材展露无遗,再加上胸前、后腰和裙摆上随处可见的东方元素纹饰,使得一股三百六十度的异域东方风情席卷整个舞厅。晴惢郡主面容本就娇好,今晚略施粉黛,比之舞厅里那些美貌的西方女孩,散发出的是一种决然不同的美,加上一头乌黑顺直的秀发,那上盘发髻下飘逸的俏皮东方发式实在出众,根本是那些卷头发的西方女孩学不来的。最后再加上一根画龙点睛的朱玉发簪,立刻引来了无数狂风浪蝶,围圈打转。

晴惢郡主性格本就活泼,加上年纪轻轻就随父亲出使西方,思想很是开化融合,不但不介意穿这种露肩露背的改良西式晚礼服,面对这些蠢蠢欲动的贵族青年也是游刃有余。而此刻,这些贵族青年看似众口一词地夸赞晴惢郡主的气质美貌,华丽的赞美无所不用其极。其实底下已是暗流汹涌,恨不能当场拔出佩剑挣个你死我活。

他们挣的到底是什么呢?

要知道,在帝国,任何一场舞会上,谁来跳第一支舞都是很有讲究的,一般都是舞会的东道主,抑或是会场中身份最高的人。当下,虽说有费尔南德皇叔在场,不过老头子自知这个身份在人家龙使一家面前是不顶用的,于是老老实实地在一边继续低调。

晴辉公子是龙使家的男子,一路行来都是作为代表站在最前,不过毕竟年幼,个子还没长高,要他和那些早早就发育完全的西方女孩搂着腰跳那西式的交谊舞,实在是有些不合适。而且看晴辉公子依然和马龙总督聊得那么投机的样子,似乎的确没有丝毫下场的打算。

于是现在,作为姐姐的晴惢郡主主动站到了舞池的中央,其用意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那么谁才有幸也有资格陪晴惢郡主跳这第一支舞呢?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了。因为如果站在中央的是晴辉公子,那么自然是男子主动邀请心仪的女宾共舞。可人家晴惢郡主是女孩,好像无论在东西方,都从来没有让女孩邀请男子的道理吧。

那么谁来做这个出头鸟呢?

好像,谁也不服气谁唉。

那好,身为城堡主人的马龙伯爵,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站出来打破僵局呢?可是查尔斯似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一点也没有挪步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直聚在舞厅西面的那一小群陌生贵族出动了,只见他们高傲而蛮横地分开了围在晴惢郡主身边的贵族公子哥们,其中就包括行省长官的几位公子,却是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很快清出一条通道来,给走在最后的那位青年让路。

这个青年显然是这群人的领袖,有着一双天蓝色的明亮眸子,和一头金黄卷曲的波浪式头发,用一条黑丝缎带服帖地扎在脑后,他体型略显消瘦,一身贴身笔挺的贵族礼服样式很是古朴,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是从上个朝代走来的古人。虽然走路的姿势风度翩翩,动作儒雅,一脸的谦逊平和。可是晴惢郡主一眼就从那双眸子中的羁傲不驯和冷酷无情中读出来他此刻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您好,尊贵的司徒晴惢小姐。在下是西南大陆艾斯塔克领主,博尔特·艾斯塔克侯爵。此番远道而来,只为一睹龙使郡主芳容。不知能否有幸能够和您共舞一曲?”说完,博尔特优雅而从容地欠身行礼,伸出左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听到年轻的艾斯塔克侯爵自报家门,周围的人无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其中不少原本因为被强行推开而不爽的公子哥,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僵,甚至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自从西南四岛的罗斯维尔家族被降级为伯爵以来,西南大陆三大家族是皇族以外,仅次于外戚迪达拉亲王家族的三个侯爵家族,地位何等尊崇。然而在现任的三位当家中,瓦尔海特侯爵年老多病,足不出户。德拉克罗侯爵两年前死于一场狩猎重伤,只留下年幼独子,还不到帝国法定继承爵位的年龄,家族事务目前由侯爵夫人代管,而这位侯爵夫人据说性格极为孤癖,从不与外界交往。而艾斯塔克老伯爵病逝于五年前,倒是顺理成章地由长子博尔特继承了爵位,也使他成为了现今帝国最年轻的侯爵。可是外界都风传,这位青年侯爵性格古怪内向,喜欢窝在城堡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兴趣爱好。八卦很多,却是很少有人有机会得见这位博尔特侯爵的尊容。

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博尔特这一出手,晴辉公子和马龙伯爵都微微皱眉,悄悄对了一下眼色。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舞池的中央,只见晴惢郡主优雅还礼,可却根本没有去接博尔特手的意思,而是面带微笑,温和亲切地答道:“艾斯塔克侯爵,久仰大名。您从领地跨海峡专程到太子港来看我,实在是让我有些受宠了。那么既然您已经目睹了我的芳容,相信您也得偿所愿了,应该没有令你失望吧。只是很抱歉,我这第一支已经有人预约了,恕我无法奉陪。”

啪!啪!

场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传来两声玻璃杯摔碎的声音。不少人已经当场石化了。而博尔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青筋突起,褪去了优雅绅士的伪装,那吃人的眼神,眼看就要发作了。

马龙伯爵嘴角一抽,这计划又乱套了。而晴辉公子却是忍不住暗笑,心中得意:

老姐,你果然牛啊!

晴惢郡主很生气,她气的不是博尔特请自己跳舞,而是他眼神中那种不容你拒绝的强势。还有虚伪,明明是个嚣张跋扈到极点的人,却偏偏要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我就偏不给你面子,看你不露出本来面目,谁让你出来搅局了,哼!

“抱歉,晴惢,我来晚了。”

一声从容的话语,打破了舞厅里的寂静。不知什么时候这名男子已经走到了舞池中央,他身材挺拔而俊瘦,一袭纯白色的礼服衬托出他一头漆黑的直发分外惹眼。

他是谁?不知道。可是这个男人往那儿一站,那超凡脱俗的气质,竟然将博尔特接近爆发的气场稳稳地完全压制了下来。

白衣黑发男子,伸出左手,而这一次晴惢郡主却是微微一笑:“您终于来了。”说着伸出右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马龙伯爵一打响指,曼妙的舞曲再次荡漾在舞池中,白衣男子牵着晴惢郡主一个转身,踏着音乐翩翩起舞,看都没有看博尔特一眼。

他到底是谁?!博尔特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要吐血的冲动,心中从来都自诩为帝国第一侯爵的博尔特,今晚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如此奇耻大辱。照理说,自己现在早已大发雷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个该死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头发踹趴下,打到他满地找牙。再狠狠地扇那个司徒晴惢十几个大嘴巴。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竟敢拒绝我艾斯塔克侯爵。可是奇怪的是,心中越是这么想,可是偏偏身体却不动作,面对这个男人,居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没道理的恐惧,可就是不敢去惹他。

这时,一直默默无闻的费尔南德皇叔,突然瞪圆了眼睛,只因他认出了这个从容舞步的男子:“爱德华·罗斯维尔。”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名字迅速在舞厅里传播开来,462年宫廷政变的始作俑者,马库斯·罗斯维尔大将军的遗腹子,叛国者之子——爱德华·罗斯维尔。

“他有什么资格进来,一介平民,怎么混进来的!一个叛国者的孽种,也有资格跟我抢!”博尔特咬牙切齿,既然识破爱德华的身份,便抛开一切顾忌,抬腿就要上去踹人。

可是突然,博尔特的手臂,却被一只手拽住:“侯爵大人,您先别激动,一会儿,我陪您共舞一曲。”

那手指纤细,可是力道却出奇的大,博尔特被牢牢拽住,却是一步都迈不得出去。愤怒地回头望去,博尔特却被一下子看呆了,脑子一空,什么司徒晴惢,竟都不知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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