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士一反常态,自称也随之一改,谨慎地询问白大将军对白望渊之事可有悔过之意。
而众人却在意识到越国士的异常的同时,也从她方才的话中觉察出一些了不得的信息,看来三年前白家大公子之死并不是当时所传言的那般是被劫匪袭击所致,其中怕是大有隐情,很可能与暗卫有关,也有可能与国主有关。
一时间,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术身上,等着他说出那个迟了三年的答案。
面对越无霜殷切的目光和众人期盼的眼神,白术的回应便是沉默,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选择一言不发。
“明白了。”越无霜从白术低垂的头颅和躲闪的视线中得到了他的答案。
这三个字说出来后,众人清清楚楚地听见越国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浸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却不知是为了无辜枉死的白家大公子,还是为了利欲熏心,已然无药可救的白大将军。
坐在不远处,听见亦看见所有的帝英公主失望地撇过头,而帝朔源则攥紧了拳头,紧绷着身体,拼命遏制着怒气。
越国士深呼吸了一会儿,似是在极力压抑住什么,而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看来白术对帝英公主并无半分情谊。本国士在此宣布,白术与公主殿下的婚事就此作废,从此嫁娶无关,再无干系。”
“好。”对于越国士的这一决定,众人无不高声喝彩,齐齐应声,以示支持。
而身为当事人的帝英公主这时也站了起来,双手加额,对着越国士行了一礼,她行的是越国最高形式的谢礼。
被和离的女方倒是大度的很,显得很是乐见其成,可男方就没有这般豁达了。
“吾不同意,不同意,死也不同意。”白大将军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高声嚷到,一连三声,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众人听了白大将军此言,纷纷停止了说话,场中一片静寂,鸦雀无声,他们都向白术致以最鄙夷的目光。
本就怒火中烧的帝朔源听了这话,忍无可忍,站起来便想冲上前去,得亏被他身边的帝英公主给死死地拉住了,要不然今日在这刑场之中就要上演一出儿子打老子的伦理惨剧,即便事出有因,帝朔源也免不了为人诟病。
帝英公主一直拉着白家公子,耐心地安抚着他久久难以平复的激动情绪,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鲁莽行事。
俗话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白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要脸了,事不关己的平民百姓都看不过眼,脾气再好的人也能被他激出怒火来,这不,向来淡然处事,脸上一贯带着七分笑意的越国士也沉下了脸。
“白术,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事过无悔。你做下的丑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还有何脸面跳出来说出这三个字?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做了奸夫还想坐享齐人之福,妄想家和万事兴,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痴人说梦这种事,听听就算了,别当真了。下回开口之前想想清楚,就算你想说,也要想想别人愿不愿意听。听你说话,大伙儿都觉得污了他们的耳朵,你以后还是闭上你那张令人作呕的嘴吧。”越国士虽然声音沙哑,可她骂起人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越国士的这一番明摆着是在打白大将军脸的话,令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大约没想到越国士还有这等本事,出口成脏,不仅骂得人毫无还嘴之力,甚至让他们这些旁听之人都觉得替被骂者感到脸红。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越国士的这几句话听得在场之人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如高高蓄起的洪水得以泄出,如久困藩篱的良马终得驰骋,如困囿于牢笼之中的鸟儿得以振翅而飞,这当中的快意不可名状却又酣畅淋漓。
旁人都产生了羞愧的感觉,更遑论被字字针对的白术,可他的脸皮当真不可谓不厚,听了越无霜羞辱他的话不但没有露出任何惭色,仍然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甚至还提出了他冠冕堂皇的借口:“阿英是白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是本将军的结发妻子,和离之事,白家家族长老不同意,本将军不点头,仅凭你越无霜一人之言,怕是难以服众。”
“妻子?哈。白术,亏你说得出口。你既然说出‘明媒正娶’四个字,本国士且问你,当年帝英公主下嫁于你,有何婚约盟誓,以什么作为信物,你可还记得?”越国士嘲讽地笑了一声,笑眯眯地连问了三个问题。
原本底气十足的白术,一阵沉默,他答不出来,那腰杆虽然仍挺得直直的,但看上去却莫名矮了许多。
“怎么?说不出?明媒正娶四个字,看来不过说得好听罢了。若忘了夫妻之间的盟誓,那算得上是什么夫妻?”越国士轻笑着说出这几句话,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笑过后便转过头不再看苦思无果的白术,将目光投向了不知在看着何处的帝英公主,心平气和地问到,“公主殿下,烦请您为我等回忆一番当年缔结婚约时所许下的盟誓。”
“山河永慕,日月同辉,鸾凤齐飞,比目携游,永结同心之好,恒享灵犀之美,不离不弃,勿忘勿伤。”帝英公主用极其平缓的口吻,流利地说出了她与白术当年成婚之时的盟约,听来无悲无喜,不怒不殇。
这誓言分明那么美好,如今被帝英公主在此情此景之下,用这般淡然地说出来,令人听着满是悲怆之感。
“白术,如何?这誓词听来可耳熟?还是说你今日同本国士一般,亦是第一回听说?同心之好?你自认可对得起这四个字?身为人夫,你见异思迁,对结发妻子不忠不义,你可曾将公主殿下当做你的妻子?从成婚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只是将公主看做一枚棋子,祝你登上高位的垫脚石罢了。身为人父,你戕害亲生儿子,利欲熏心,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亲子,你可曾将白望渊和帝朔源当成你的儿子,需要父爱的孩子?你顾惜过他们的性命,想过他们的感受吗?”越国士一声声的质问,全都拿捏着白大将军的错处,针针见血,说到后来甚至有些气息不稳,露出愤恨之色来。
众人受到这番话的感染,一个个都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来,有的妇人甚至感同身受,觉得她们就是被白术这负心汉负了的可怜人,咬牙切齿地看向白术,目光中满含控诉,都想着冲过去将白术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白术,难以服众这话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眼下这般情状,你当真觉得还有谁会不服吗?不过本国士向来讲究的便是以理服人,既然你说公主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本国士便名正言顺地毁了你的这门婚事,让你心服口服。白仁,出来说句话吧。”越国士很是大度地要同白大将军讲理,最后甚至还唤出了白家的族长。
“老朽参见国士大人。”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人应声而出,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越国士跟前。
“免了,白老,方才本国士所言你可听清了?觉得如何?”越国士笑盈盈地问那老人,态度来了个大拐弯。
“阿英自从嫁入白家,十数年来,一直恪守妇道,孝敬长辈,尽心尽力,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白家之事,老朽挑不出她半点错处。今日之事,错全在我白家,家门不幸,出了白术这么个逆子。越国士所言,老朽并无异议,白家同意不孝子白术与帝英公主和离,嫁娶无关,事过无悔。”对于越无霜的建议,白家族长明确地表示赞同,而后声泪俱下地倾诉了对帝英公主的歉意,“公主殿下,请容老朽僭越,再唤你一声,今日过后,老朽怕是再没有这样的资格了。阿英,当年斗胆向陛下求娶公主,着实是出于欣赏你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老朽亦料定白术这小子不敢亏待于你,谁曾想他居然做下这等丑事,有负于你,亦让白家颜面扫地。是白家对不住你,公主殿下,望你保重,你要记住,你是越国的帝英公主,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理应活得张扬肆意,不必受任何约束。”
白家族长的一番话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感人至深而又动人之至,听得出来他对帝英公主是真心的喜爱,是出自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之心,奈何造化弄人,众人听罢也不禁为这位真诚的老人摇头叹息。
帝英赶紧离开座位,冲过去将想要同她作揖的白家族长扶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带走了。
“白术,如何?你服是不服?可还有话要说?”越国士问白大将军,听起来像是故意为之,像极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