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庄净园
夕阳西下,暮光依稀透过浓密的枝叶落在溶金池里,斑斓绚丽。
苏苏从东边厢房里退出来,将手里的药碗递到侯在门口的小丫鬟手上:“四少爷刚刚睡下,你在此守着,万不可吵闹,如果有急事先去通知司徒管家,我沐浴完再过来。”
小丫鬟应下,笑着道:“大小姐真厉害,四少爷见着你就像老鼠见了猫,可乖着呢,要是以前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喝下这一碗药去。”
苏苏神色里有一丝疲惫:“不喝药病怎么能好,不愿喝也得喝。”
“那可不是,这才四五天功夫,四少爷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再不昏昏沉沉的了。”小丫鬟言语间对苏苏很是佩服。
苏苏笑了笑,也不与她多说,吩咐两句便回了西厢里自己住的房间。
丫鬟们早已经备好了温水,苏苏褪下衣衫踏入木桶里,习习花香便将她包围,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初来那一天,蔺献得一路昏迷,等到了净园已经是奄奄一息。苏苏急得冷汗不歇,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地看那几个大夫轮流施诊。直到第二天下午,小家伙才迷迷糊糊睁了眼,满口喊着母亲父亲,一身****了全是汗水,脸上身上遍是水痘,换谁都不忍久看。苏苏也不敢抱他,怕碰破了他身上的水痘,只能一直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抚慰他,唱着歌谣哄他安睡。也不知到夜里几时,自己竟也靠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阳光落在苏苏身上暖烘烘的,她一睁眼便看见献得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仙女姑姑。”献得巴巴着小嘴喊了她一声。
苏苏不由得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我不是仙女姑姑,我是你姐姐。”
献得甩甩头,神智好像清醒了些,便支撑着想坐起来,一时使不上力,差点摔在床上,扯着喉咙只能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彩月,霁云,还不给本少爷死出来!”
苏苏忙扶着他在床上坐起来,又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看着他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献得昂着头:“快把我的丫鬟找来,我没见过你。”
苏苏道:“他们现在有事来不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
献得愣了一下,精致的眉宇皱起来:“他们活得不耐烦了,我的话竟然都敢不应。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着竟挣扎着想下床来,可惜终究体弱,折腾了没几下便气喘吁吁,只满口嚷着要找母亲,责打丫鬟之类的话。
苏苏摇了摇头,扳住他的双肩,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你听好了,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
献得看也不看她,小身子扭啊扭,挣脱苏苏的手,一把将头蒙在被子里:“我不听,我不听。你给我滚,本少爷不要看见你!”
苏苏不理会这些,开口道:“这里不是蔺府,不是你的畅意居,你的父母丫鬟现在都不在这里。”
献得哗一下拉开被子,满是水痘的小脸上一脸不信,转眼打量了屋内一眼,眼神落在苏苏身上:“这是什么鬼地方,你是什么鬼东西,快送我回去!”
苏苏道:“我说了我是你姐姐,你现在不能回去。”
“为什么?小爷我想去哪儿难道还要你同意吗?”果然是个小霸王,眼睛一瞪和苏苏卯上了。
苏苏看着他:“你现在生病了,必须要在这里把病治好才能回去。否则,永远都回不去了。”
献得明显愣住了,他的小脑瓜里正想着再也回不去是什么意思,少顷,他怒目看着苏苏:“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是我哪门子姐姐??我母亲呢,她在哪里?快送我去见母亲,我非让她把你打残了不可!”说着挥舞着小拳头向苏苏砸来。
苏苏也不躲避,献得现在根本就没有力气,打在身上如同棉花,只任他发泄。
却听门一声响动,管家司徒走进来站在门口,献得一见着司徒,就像见了救星,伸手就要扑过去,却被苏苏拦住:“你不能过去。”
献得挣扎着:“你个老巫婆,凭什么不让我见司徒叔叔。司徒叔叔,你带献得回蔺府吧,我不要在这里。”
司徒刚要说话,却被苏苏抢了先:“司徒管家,麻烦你先出去。以后,也请你不要再进这间屋子。”
司徒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苏苏的意思:“大小姐放心,司徒不怕。”
苏苏却道:“不管你怕不怕,请你按我的话做。我不希望回去的时候少了任何一个人。”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下贱女人带回来的破烂货,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破烂货,你放我出去,我要回府里去!”蔺献得立刻明白了苏苏的身份,不停地吵闹着,不过终究还在病中,很快就没有了气焰,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只能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苏苏且不理会他,只对司徒道:“麻烦司徒管家让丫鬟把汤药送进来。”
司徒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不过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我才不要喝药,才不要喝!”献得闹嚷起来。
药很快就送来了,苏苏把药碗放在一边,对献得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
献得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跟你做交易!休想骗我喝药!”
苏苏一笑,站起身来:“谁爱骗你喝药,你喝不喝药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只不过,原来蔺家四少爷是个胆小鬼,连跟我做交易都不敢!”
“谁说我不敢!你先说来本少爷听听!”小家伙果然还是单纯的。
“我这次搬到这里来住,一个人闷得慌。祖母说了,让你到我这儿来养病,病不好就不许回去。不如这样,你一直陪着我在这儿住下去可好,”苏苏说着,一边笑起来,“反正药那么苦,谁爱喝谁喝去!我在这里正是无聊呢,有个人陪着我解闷,那多有趣啊!”
献得歪着脑瓜子看苏苏,见她满面欢欣,似乎真的很高兴,又一想祖母说话向来是算数的,要是病真好不了,可不就真回不去了。何况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儿,也没人替他撑腰,不如先想办法回去,以后再收拾这个破烂货。如此一想,便嗡着声音道:“谁说我不喝药了,你休想把我困在这里,快,把药给小爷端过来!”
苏苏心里暗喜,但面上却是苦着脸:“你要真喝吗?很苦的。还不如就在这儿陪着我算了。”
献得慌着要起身:“我才不陪你呢,快把药端来!”
苏苏这才把药递给他,本想喂他喝下,不想却被他抢过去,咕嘟咕嘟几口就下了肚,得意洋洋地把空碗甩给她:“你走吧,小爷要休息一会儿!”
苏苏暗笑两声,见他确实困倦了,方才出去,等他一觉醒来,又唤了大夫来给他诊治。如此两三天后,献得的病已大有好转了,苏苏暗自庆幸,也才算大大松了一口气。当时在众人面前许下的话,也算落到了实处。
浴桶里花气熏染,苏苏鬓边的发上沾了水花,晶莹清透,她枕着花气几乎就要昏昏欲睡。好几天了,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大小姐!”屋外,忽然传来司徒的声音。
苏苏唬了一跳,芙蓉带露的面庞上有一层薄薄红晕:“什么事?”
“四少爷醒来了,吵着要见你呢!”
苏苏微怔,忙从浴桶里起身:“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我让丫鬟们进来伺候。”司徒的声音淡淡传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了,你赶紧去把那几个大夫找来,先在四少爷门外候着。”苏苏一边吩咐着,一边迅速披上衣衫,也顾不得乌发上水花缤纷,简单将头发拢了几下用缎带子束在脑后,便急着出去。
急慌慌一开门,竟与司徒碰个正着。
苏苏的脸迅速涨红:“你怎么还在这里?”
司徒眼眸带笑:“我是想提醒大小姐莫要太慌张,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说着打量了苏苏一眼,“起码要衣衫得体再赶过去。”
苏苏微愕,自顾一眼,才发现身上水迹未干,薄绸衣衫贴在身上恰好显出优美的身形。
“啊!”她低呼了一声,急忙掩门,声音中带着窘意,“麻烦你叫小寒给我准备衣饰。”
司徒脸了有一丝玩味的笑意,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想不到,她也有如此羞怯的一面,他还只当她清冷如庙里的菩萨,看不透喜怒。
苏苏躲在门内,脸上火烧一般的烫,方才司徒脸上揶揄的神色自然没有躲过她的眼,心里尽是狼狈。这个司徒,存心看她出丑来的!
跟来伺候的小丫鬟小寒立时便候在了门口,这次苏苏贴身的几个丫鬟采忧细珠都没有来,这个小寒之前听说是伺候大姑娘蔺清如的,小时候也患过天花,人长得还算均亭,只是看着有些怯怯的,清瘦得可怜。一时收拾停当,苏苏换过一身紫蓝色锦丝窄袖短衫,下面月白色襦裙摇摇曳曳,头上松松绾了发髻,也顾不得插花带朵的便往献得的房里赶。
那几个大夫早已经候在了门口,见着苏苏急忙行礼。
苏苏匆匆道:“免了。我先进去瞧瞧,你们且等一会儿。”说着,裙摆摇曳进了房内,只见小霸王蔺献得坐在床上,一副懊恼模样,但精神看起来并不萎靡。
苏苏立时松了一口气,生怕献得病情复发。
献得一见着苏苏便挣扎着站起来,双手叉着腰:“破烂货,你给小爷喝的是什么药,害得我这也痒,那也痒,痒死我了!你要胆敢戏弄本少爷,我让他们打断你的腿卖到窑子里去!”